李阳睁开眼睛。

卧室里灰蒙蒙的,窗帘透进来的光线比昨天暗一些。他翻身看床头柜上的手机——早上六点四十五。屏幕上没有新通知,和昨天一样。

他躺了一会儿,盯着天花板。那道裂缝还在那里,从这个角度看,像一道闪电劈过灰白色的水泥面。

起床,踩在地板上。木地板微微凉,但不像昨天那么凉了。李阳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的街道还是空的。

路灯已经熄灭,晨光照在柏油路面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泽。那辆出租车还停在老地方,车身上落了些灰尘。对面楼的窗户依然紧闭着,没有一扇打开过。

李阳站在窗前,看了好几分钟。一只麻雀飞过来,落在对面楼的空调外机上,歪着脑袋理了理羽毛,又飞走了。

他转身走进卫生间。水龙头打开,水流出来,溅在洗手池里。李阳捧起水洗脸,凉水刺激皮肤,让他彻底清醒。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有些红,像没睡好,头发乱糟糟的。他按了按眼角,又放下手,用毛巾擦干脸。

刷牙的时候,牙膏的薄荷味在嘴里散开。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牙刷在嘴里机械地移动。漱口,吐掉水,再漱一次。水龙头关上,卫生间里只剩下抽风机的嗡嗡声。

李阳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昨天买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瓶装水、果汁、速冻食品。他拿出一盒牛奶,撕开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奶香。

面包在橱柜里,他拿了一袋切片吐司,抽出两片,直接咬。面包有点干,在嘴里咀嚼着,慢慢变软。他又喝了口牛奶,把面包咽下去。

吃完早饭,李阳换上衣服。还是昨天那条牛仔裤,换了件干净T恤。穿鞋的时候,他想了想,又脱下运动鞋,换了双更结实的登山鞋。

钥匙、手机、钱包。他检查了一遍,走到门口,停下来。转身走回卧室,从衣柜里翻出一个双肩包,拿到客厅,把充电宝、充电线、一瓶水塞进去。想了想,又从厨房拿了两根能量棒,一起放进包里。

背上包,出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来。李阳下楼,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到了一楼,推开单元门,外面的空气带着早晨特有的清新,还有点湿润,像是夜里下过雾。

他走到停在路边的出租车旁,拉开驾驶座车门。车钥匙还插在点火孔里,和昨天一样。李阳坐进去,调整了一下座椅,系上安全带。

转动钥匙,发动机启动。仪表盘上的指示灯一个接一个亮起,油表显示半箱油。李阳挂上档,松开手刹,轻踩油门。

车子缓缓启动,轮胎碾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李阳握着方向盘,开上街道。车速不快,他一边开一边观察两边。街道两旁的商铺门窗完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路面干净,没有垃圾,清洁车似乎昨晚还来过。

经过红绿灯,红灯亮着。李阳停下车,等了一会儿,绿灯亮起,他才继续前行。

左转,进入一条更宽阔的主干道。这条路平时车流很密集,现在只有他一辆车。李阳把车速提到四十,车子平稳地行驶在空荡荡的路面上。

两边的建筑不断向后退去。银行、商场、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内部的灯光隐约可见。一个公交站台立在路边,站牌上显示着路线信息,电子屏幕还在滚动播放广告——某品牌的手机促销,某楼盘的户型图。

李阳开过公交站,看见一辆公交车停在前方路口。他减速,靠近。公交车就停在站台旁,车门关着,内部灯光亮着。他把出租车停在公交车后面,下车走过去。

公交车的门是关着的。李阳隔着玻璃往里看,驾驶座空无一人,方向盘静静地立着。车厢里的座位整齐排列,扶手杆反射着微光。地板很干净,没有脚印,没有垃圾。

他绕到车头,看了看车牌和车身编号。又绕到车尾,确认了路线号码。这是一辆开往市中心的公交车,平时这条线路很繁忙。

李阳回到出租车上,继续开。

拐过两个路口,他看见一家大型综合超市。超市的招牌很大,红底白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停车场空荡荡的,画着白线的车位一个接一个,都是空的。李阳把车开进停车场,停在入口附近。

熄火,拔下钥匙,下车。

超市的自动门感应到他,缓缓打开。李阳走进去,冷气扑面而来。超市里灯光明亮,背景音乐在播放,是一首轻快的流行歌曲。入口处的购物车整整齐齐码成一排,购物篮堆叠在旁边。

李阳拿了一辆购物车,推着往里走。

货架排列整齐,商品琳琅满目。他先走到生鲜区,蔬菜区的自动喷雾装置正在工作,细密的水雾喷洒在青菜上,菜叶上挂着水珠,在灯光下晶莹剔透。西红柿红彤彤的,黄瓜绿油油的,土豆堆成一堆,上面插着价格牌。

李阳伸手拿起一个西红柿,掂了掂,很结实。表皮光滑,没有斑点。他放回去,继续往前走。

水果区的苹果摆成金字塔形状,红彤彤的,每一个都很饱满。橙子、香蕉、葡萄、梨,各种水果应有尽有。李阳拿了几根香蕉,几个苹果,放进购物车。

肉类冷柜里,猪肉、牛肉、鸡肉分门别类摆放,都用保鲜膜包好。李阳拿了一盒鸡腿肉,一盒牛肉片,放进购物车。冷柜的压缩机在运转,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他推着车走过面包区,货架上有各种面包——吐司、羊角包、全麦面包、法棍。李阳拿了两袋吐司,几个羊角包。面包的塑料袋上印着生产日期,是昨天。

昨天?

李阳拿起一袋吐司,仔细看标签。生产日期:昨天的日期。保质期五天。

他又拿起旁边的全麦面包,生产日期也是昨天。

李阳环顾四周,货架上所有面包的生产日期都是昨天。烘焙区的玻璃橱窗里,蛋糕、饼干、蛋挞摆放整齐,上面插着小标签,写着种类和价格,还有生产时间——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

他站在烘焙区前,盯着那些糕点。烤箱是关着的,但透过玻璃能看到内部还很干净,像是刚用过不久。

李阳把面包放进购物车,继续往前走。饮料区,他拿了几瓶矿泉水、几瓶果汁、一箱可乐。罐头区,拿了午餐肉、豆子、玉米、番茄酱。速食区,拿了方便面、速冻饺子、速食米饭、意大利面。调料区,拿了盐、糖、酱油、醋、料酒。

购物车渐渐装满。李阳推着车走到日用品区,拿了几卷卫生纸、洗洁精、洗衣液、牙膏、香皂。又去文具区拿了几支笔、几个笔记本。

推着满满一车东西,他走到收银区。自助收银机排成一排,屏幕都亮着,显示"请扫描商品"。

李阳把购物车推到一台机器前,开始扫描商品。滴——滴——滴——每扫描一件,机器就发出一声提示音,屏幕上显示商品名称和价格。

他一件一件扫描,花了十几分钟。最后屏幕显示总额:五百六十二元。

李阳拿出手机,扫描屏幕上的二维码。手机震动,支付成功。收银机打印出小票,他拿起来折好,塞进口袋。

推着购物车走出超市,自动门在身后关上。停车场还是空荡荡的,只有他的那辆出租车孤零零地停在入口附近。

李阳把购物车推到车旁,打开后备箱,开始往里搬东西。塑料袋、纸箱、饮料瓶,一件件放进去。后备箱装不下,他又把后座放倒,继续往里塞。

装完最后一件,他把购物车推回超市门口,回到车上。

启动车子,离开停车场。

李阳开着车继续探索。经过一个加油站,他停下来。加油机立在那里,屏幕显示待机状态。他下车走过去,拿起一把油枪。屏幕亮起来,显示"请选择油号"。

李阳按了92号汽油。屏幕显示"请插入油箱口"。他走到车旁,打开油箱盖,把油枪插进去,扣动扳机。

机器开始工作,数字在屏幕上跳动,显示加油量和金额。汽油流进油箱,能听到液体注入的声音。加满后,油枪自动停止,屏幕显示总金额:一百八十五元。

李阳把油枪挂回去,走到加油站的便利店。门自动打开,他走进去,拿起一瓶运动饮料,用手机扫码支付了加油费和饮料的钱。

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甜味和淡淡的咸味在嘴里混合,液体凉凉的,很解渴。

他站在加油站便利店门口,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远处有一只狗在路边徘徊,黄色的土狗,尾巴耷拉着。狗在路边嗅了嗅,抬头看了李阳一眼,又低头继续嗅,慢慢走远了。

李阳喝完饮料,把空瓶扔进垃圾桶,回到车上。

开车经过一条商业街,两边是各种店铺——服装店、鞋店、电子产品店、餐厅、咖啡店、书店。所有店铺的门都关着,但橱窗灯亮着,能看到里面的陈列。

一家咖啡店的落地窗特别大,李阳减速,往里看。吧台后面的咖啡机待机灯闪烁,桌椅整齐摆放,墙上挂着菜单牌,写着各种咖啡和饮品的名字。一株绿色植物放在角落,叶子很茂盛。

他没有停车,继续往前开。

路过一家电影院,巨大的LED屏幕挂在外墙上,播放着电影预告片。画面切换,音效震撼,但电影院门口空无一人。售票窗口关着,自助取票机屏幕亮着,显示正在上映的电影列表。

李阳开到一个路口,看见一台自动售货机立在人行道上。他停车,走过去。

售货机里有各种饮料和零食,罐装咖啡、可乐、矿泉水、果汁、巧克力、薯片、口香糖。屏幕亮着,显示"欢迎购买"。

李阳点了一罐冰咖啡,屏幕显示价格:五元。他拿出手机扫码,支付成功,机器内部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咔哒一声,罐装咖啡从出货口滚出来。

李阳拿起咖啡,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入口,咖啡的苦味和奶香混合,还有些甜。

他靠在售货机旁,喝着咖啡,看着街道。阳光已经升高了,照在建筑物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路边的行道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叶子沙沙作响。

一只鸽子飞过来,落在路灯杆上,咕咕叫了几声,又飞走了。

李阳喝完咖啡,把空罐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回到车上。

他把车开到市中心,经过市政府大楼,经过中央公园,经过图书馆。每一个地方都空无一人,但所有设施都在运转。公园的喷泉在喷水,图书馆的自动门能正常开启,市政府大楼前的国旗在旗杆上飘扬。

李阳开车绕了整个市中心,花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他把车开回住宅区,停在楼下。

搬东西上楼,又是好几趟。塑料袋勒得手指发红,他来来回回跑,把所有东西搬进公寓。关上门,他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喘气。

手机拿出来看,已经下午一点多。肚子在叫,他起身走进厨房,拿了一桶方便面,烧水。

等水烧开的时候,他走到窗边。街道还是空的,那辆出租车又停回了原来的位置。阳光照在车身上,反射出亮晃晃的光。

水烧开了,李阳走回厨房,把水倒进泡面桶里,盖上盖子。三分钟后,揭开盖子,热气腾腾,面饼泡开了,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他拿筷子搅了搅,夹起一大口面,吹了吹,塞进嘴里。烫,但能吃。嚼着面条,喝着汤,很快一桶见底。

吃完,他把空桶扔进垃圾桶,洗了洗手。走到客厅,打开电视。

新闻频道在播放,主持人坐在演播室里念着稿子。李阳注意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还是昨天的日期。他换了几个频道,综艺节目、电视剧、纪录片,全是录播的内容。

换到体育频道,正在播一场足球比赛。解说员声音激昂,球员在场上奔跑,观众席上人山人海。李阳看了一会儿,注意到比赛日期——三天前。

他换到音乐频道,MTV在播放,歌手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灯光闪烁。画面很清晰,音质很好,但都是之前录制的内容。

李阳拿起遥控器,按下静音键。画面继续播放,但没有声音。他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盯着无声的画面。

歌手张着嘴,手势夸张,但听不见声音。舞台灯光变换,镜头切换,观众挥舞着荧光棒。

李阳看了一会儿,按下电源键,屏幕变黑。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声音。他站起来,走到阳台。晾衣架上昨天的衣服还挂着,已经干透了。他伸手摸了摸,布料硬邦邦的,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外面的街道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影子拉得很长。一只猫从路对面窜出来,跳上一辆停靠路边的轿车车顶,趴下来晒太阳。

李阳看着那只猫,猫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搁在前爪上,闭上眼睛。

他转身走回室内,拿起手机。通讯录打开,他又开始拨打电话。

一个接一个。

还是没人接。

拨到第二十几个的时候,他停下来,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这是他大学室友,毕业后在另一个城市工作,两个人很久没联系了。

李阳盯着那个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后还是按下去。

嘟——嘟——嘟——

没人接。

挂断,锁屏,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李阳走进卧室,躺在床上。天花板上那道裂缝还在那里,像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他盯着裂缝,眼睛渐渐酸涩。

闭上眼睛,卧室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