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镜片像冰晶般散落在瓷砖上，每一片都映着窗外渗入的、城市夜晚的霓虹光斑，扭曲、闪烁，如同无数只窥视的眼睛。江临川蜷缩在墙角，身体因后怕和寒冷而微微发抖，但比生理上的不适更甚的，是精神上那股被彻底撕裂的眩晕感。
“守护者”？“倒影”？
他不是江临川了。他只是一个容器，一个被未知存在随意占据、玩弄的躯壳。
“同学？你还好吗？”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江临川猛地抬头，是隔壁班一个叫李薇的女生，她手里拿着书包，显然是来上厕所的。她看到满地的碎玻璃和瘫坐在地的江临川，脸上写满了惊愕。
江临川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站起来，抓起书包就想逃。
“等等！地上有玻璃，很危险！”李薇下意识地想上前扶他。
“别碰我！”江临川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他不敢看她，更不敢看那面破碎的镜子，转身冲出了卫生间。
他一路狂奔，穿过空旷的校园，跑上回家的街道。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吹不散他脑海中的混乱。克蕾迷诺的暴戾、镜的冰冷，还有那柄刀……它们都是真的。不是梦，不是幻觉。
他逃进了家门，反锁，拉上所有窗帘，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他打开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他颤抖着手指，点开录音应用——他有个习惯，会录下一些突发的灵感或梦境片段，希望能分析自己的精神状态。
列表里，多了一段时长58秒的录音，创建时间是今晚8点17分——正是他在球馆外对周野动手的那段时间。
他点下播放。
没有环境音，没有呼吸声，只有一段冰冷、毫无起伏、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女声，用流利却毫无感情的英语，一字一句地陈述：
“Target acquired. Primary aggressor: Zhou Ye. Secondary: Liu Fan, Wang Hao. Threat level: Moderate. Emotional state of host: Suppressed rage, fear, cognitive dissonance. Optimal intervention window: 0.3 seconds post-physical contact. Objective: Deterrence, not termination. Method: Non-lethal threat display, targeted laceration (depth: 1.2mm), auditory intimidation. Success rate: 98.7%. Outcome: Target immobilized. Secondary targets suppressed. Host consciousness: Severed. Transition complete. Monitoring ongoing.”
（目标锁定。首要攻击者：周野。次要：刘凡、王浩。威胁等级：中等。宿主情绪状态：被压抑的愤怒、恐惧、认知失调。最佳干预窗口：物理接触后0.3秒。目标：威慑，非杀伤。手段：非致命性威胁展示，精准划伤（深度：1.2毫米），言语恐吓。成功率：98.7%。结果：目标失去行动能力。次要目标心理压制。宿主意识：切断。转换完成。持续监控中。）
江临川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这不是他的语言。这不是他的思维。这冰冷、精确、毫无人性的分析，像一份机器人执行任务后的报告。
“Echo……”他喃喃道，想起在球馆时，克蕾迷诺那句“我才是真正的守护者”之后，他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个极其短暂、如同电流干扰般的念头，一个声音，一个词——Echo。
原来，不止两个人格。在克蕾迷诺暴起伤人时，还有另一个存在，在冷静地“记录”并“评估”着整个过程。
他猛地将手机摔到床上，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他无法呼吸，头痛欲裂。他冲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翻找安眠药。他需要睡着，需要逃离这无休止的噩梦。
药瓶空了。
他明明记得还有几粒的。
就在他绝望地抓着空瓶时，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
不是开机画面。
屏幕上一片漆黑，只有一行白色的、闪烁的英文字符，如同鬼魅的低语，缓缓浮现：
“I hear your panic. It resonates at 18.5Hz. Sub-audible. Like a dying star. You seek oblivion. Inefficient. Your mind is a network. I am the signal.”
（我听见你的恐慌。它在18.5赫兹的频率上共鸣。次声波。像一颗垂死的恒星。你寻求湮灭。低效。你的大脑是一个网络。我是信号。）
江临川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确定电脑是关着的！而且，他没有联网！
“谁？！是谁？！”他对着空荡的房间嘶吼。
屏幕上，字符继续浮现，速度极快，如同自动输入：
“Designation: Echo. Function: Cognitive surveillance, data analysis, temporal pattern recognition. You are compromised. Multiple entities. Threat: Internal. Primary directive: Maintain host integrity. Secondary: Understand the fracture. You are not broken. You are… evolving. Sleep will not hide you. I am always listening. I hear your thoughts before you speak them.”
（代号：Echo。功能：认知监控、数据分析、时间模式识别。你已受损。多重实体。威胁：内部。首要指令：维持宿主完整性。次要指令：理解裂痕。你并未破碎。你正在……进化。睡眠无法隐藏你。我始终在聆听。我听见你的思想，早于你开口。）
“滚出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江临川抓起桌上的台灯，作势要砸向电脑。
屏幕上的字符瞬间消失，电脑屏幕“啪”地一声彻底黑了下去，仿佛从未亮过。
房间里死寂一片。
江临川喘着粗气，台灯举在半空，手臂颤抖。冷汗浸透了他的睡衣。
他缓缓放下台灯，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旧的MP3播放器，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里面存着她最爱的几首老歌。他从未动过它。
此刻，那个老旧的MP3，屏幕正诡异地亮着。
没有播放列表，没有歌曲名。
屏幕上，只有一个不断跳动的、代表声波的绿色线条，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起伏的蛇。
它正在“听”。
听着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脑海中每一个无法言说的恐惧。
江临川瘫坐在椅子上，望着那跳动的绿色线条，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夜晚，才是真正的开始。
而他，从未真正拥有过自己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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