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水珠从发梢滴落,砸在陶瓷洗手池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镜中的少年眉眼清俊,嘴角习惯性地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仿佛对全世界都带着三分调侃。他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试图冲散刚才那场篮球赛后的燥热与不快。
“江临川!装什么清高?”
“不就是考了次年级第一?拽给谁看?”
“书呆子,有本事上场跟我们玩啊!”
队长周野那张写满恶意的脸,还有周围哄笑的队友,像苍蝇一样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不过拒绝了他们让他故意放水的提议,就成了全队的“叛徒”。下半场,他被彻底孤立,每一次传球都石沉大海,最后更是被周野一个毫无必要的恶意肘击撞倒在地,裁判却视而不见。
“呵,”江临川对着镜子甩了甩手上的水,自言自语,“典型的霸凌前奏。逻辑链清晰,动机明确——嫉妒驱动群体暴力,以维护虚假的权威秩序。典型,太典型了。”
这是他的思维模式,ENTP式的快速解构。他习惯用理性去剖析情绪,像在解一道数学题。只要看透本质,就能保持距离,就能不受伤。
他抓起书包,准备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余光瞥见镜面。
镜中的“江临川”没有动。
他猛地回头。
镜中人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低着头,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姿态,那透出的阴冷气息,绝不是他自己。
江临川的心跳漏了一拍。
镜中人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五官分毫不差,可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刃,幽深、暴戾,燃烧着一种非人的怒火。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绝非江临川会有的、近乎狰狞的笑容。
“你……”江临川喉咙发紧。
“懦夫。”镜中人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血与火的气息,“躲在这里,用你那套可笑的‘逻辑’给自己找台阶下?他们折辱你,你就在心里给他们定罪?这就是你的‘反抗’?”
江临川后退一步,背脊抵上冰冷的瓷砖。这声音……这感觉……不是他。
“你是谁?”他强迫自己冷静。
“克蕾迷诺。”镜中人,或者说占据镜中影像的存在,报出一个名字,“我才是真正的守护者。而你,只会缩在壳里,任人宰割。”
话音未落,江临川感到一阵尖锐的剧痛从太阳穴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髓里搅动。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视野瞬间被猩红覆盖。
“不……停下……”他痛苦地抱住头。
“闭嘴。”克蕾迷诺的声音直接在他颅内响起,冰冷而霸道,“看好了,什么叫‘守护’。”
江临川的意识被强行拖入一片黑暗的深渊。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关进铁笼的囚徒,只能透过缝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接管。
他“看”着自己的手,以一种完全不属于他的、充满野性的敏捷,猛地从书包侧袋抽出一柄折叠刀——那是他为了防身,上周刚买的,从未想过会用上。刀刃“啪”地一声弹开,寒光一闪。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站起身,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暴戾,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洗手间,走向篮球馆的方向。
“不!住手!你会毁了一切!”江临川在意识深处嘶吼。
“毁了?”克蕾迷诺的冷笑回荡,“他们先动的手。现在,轮到我了。” 篮球馆内,喧嚣依旧。周野和几个队友正围在一起吹嘘着刚才的“精彩”表现,肆无忌惮地嘲笑着江临川的“软弱”。
“哈,那书呆子摔下去的样子,跟条死鱼似的!”
“就是,装什么大尾巴狼,有本事别躲啊!”
“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跟我们抢球!”
就在他们笑得最放肆时,球馆的门被猛地推开。
江临川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被拉得修长。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吓人,唯有手中那柄闪着寒光的折叠刀,无声地诉说着危险。
哄笑声戛然而止。
“江……江临川?你……”周野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江临川没有回答。他像一头锁定猎物的猎豹,沉默而迅疾地冲了过去。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砰!”
一声闷响,周野被狠狠按在了冰冷的球馆墙壁上,喉咙被江临川的手死死扼住。刀刃冰冷的锋刃,紧贴着他的颈动脉,只需轻轻一划。
“呃……你……你干什么……”周野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他们……折辱你。”江临川开口了,声音却不再是那个清朗的少年音,而是克蕾迷诺那沙哑、阴森、带着血腥味的低语,“你忍了。你分析。你‘理解’。可你忘了,血,也是会沸腾的。”
他手腕微微一动,刀锋在周野的脖子上划开一道浅浅的血口,温热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啊——!”周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队长,”克蕾迷诺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如同毒蛇吐信,“下次,就不是划破皮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精彩’。”
他猛地将周野推开,力道之大,让周野直接摔坐在地,狼狈不堪。
克蕾迷诺环视了一圈吓得呆若木鸡的其他队员,刀尖缓缓扫过他们的脸,每一个被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瑟缩。
“都记住。”他冷冷地丢下一句,然后收起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球馆。背影决绝,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江临川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头痛欲裂。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
他正靠在教学楼后一个僻静的角落,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手里还攥着那柄染血的折叠刀。
“我……我……”他浑身冰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记忆是断片的,但周野脖子上的血、那阴森的声音、那失控的暴行……无比清晰。
他杀人了?他伤害人了?他……失控了?
巨大的恐惧和自我厌恶瞬间将他吞噬。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厌恶暴力!他信奉逻辑与秩序!
他踉跄着站起来,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彻底消失。
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最近的公共卫生间,冲到镜子前,想用冷水让自己清醒。
镜子里,是他自己苍白、惊恐的脸。
“结束了,懦夫。”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江临川猛地抬头。
镜中的“他”,眼神依旧冰冷,如同万年寒冰,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极诡异的弧度。
“你……又是谁?”江临川的声音都在发抖。
“镜。”镜中人开口,声音与江临川一模一样,却冷得像冰,“你以为你在掌控?不,是我允许你存在。你只是我的倒影,一个残缺、软弱的复制品。”
“胡说八道!你到底是谁?!”江临川怒吼,一拳砸向镜子!
“砰!”
玻璃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将镜中人的脸割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着江临川惊恐的脸,也映着那双冰冷、俯视的、属于“镜”的眼睛。
“你逃不掉的。”无数个重叠的、冰冷的声音,从破碎的镜面中传来,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我们都在看着你。我们……都是你。”
江临川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碎片散落一地,映着窗外最后一点血色的残阳。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刀柄的触感和周野的血。
克蕾迷诺……镜……
他不是一个人。
他体内,住着怪物。
而今晚,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