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折角卷子与桃花眼

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一点黏腻的热，从高二（三）班敞开的窗户溜进来，卷起讲台边散落的粉笔灰，打着旋儿落在江亦舟的数学卷子上。

他刚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桌肚，后颈就被一团轻飘飘的纸砸中，力道不重，却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喂，新来的。”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调子拖得长长的，像只刚睡醒的猫，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张扬。

江亦舟回头。

逆着光的座位上，少年支着胳膊肘，校服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他指尖转着支黑色水笔，笔杆在指缝间灵活地跳跃，明明是上课该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自在。

最惹眼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画上去的桃花瓣，此刻正弯着，盛着点戏谑的笑意，直勾勾地看向自己。

“你数学卷子边缘折角了，”林溪洲冲他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他摊开的卷子上，语气理直气壮，“强迫症看不得这个。”

江亦舟挑眉。他昨天整理书包时不小心压到了卷子，边角确实有点翘，不算什么大事，却被这人精准捕捉到了。

“所以呢？”他拿起颈后的纸团，捏在指尖转了转，手腕一扬，白色纸团在空中划出道轻巧的弧线，不偏不倚落进林溪洲敞开的书包里，正好砸在一本漫画书上。

林溪洲“啧”了一声，坐直身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所以你该谢谢我提醒。”

说着，他竟直接探过身来，伸手就想去抚平那道折痕。指尖即将触碰到纸面时，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了。

江亦舟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温度比常人低一点，像刚从空调房里出来。林溪洲的手却带着点温热，是被夏末阳光晒过的温度，像他刚打完球的篮球，还残留着活跃的热量。

两指相触的瞬间，空气似乎凝滞了半秒。

“我的卷子，”江亦舟松开手，语气平淡，眼神却清亮，带着点不肯认输的较劲，“我乐意折。”

林溪洲挑了挑眉，没再坚持，收回手时故意用指尖蹭了下江亦舟的手背，看见对方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这是江亦舟转来（三）班的第一天，也是他和林溪洲成为同桌的第一天。

梁子，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结下了。

早读课上，江亦舟正背单词，眼角余光瞥见林溪洲在偷偷画画。他没作声，等对方画完把纸塞进自己英语书里，才慢悠悠地翻到那一页——一只歪歪扭扭的乌龟趴在单词表上，壳上还用红笔写着三个小字：林溪洲专属。

江亦舟面无表情地撕下那页纸，叠成小方块，塞进了林溪洲的笔袋深处。

第三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江亦舟把水杯放在看台上，转身去和新认识的同学打了会儿羽毛球。回来时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瞬间皱紧了眉——凉白开里掺了盐，齁得他舌尖发麻。

他抬眼望去，篮球场那头，林溪洲正抱着个篮球冲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见他看过来，还特意举起水杯，对着他遥遥敬了一下。

放学值日，轮到两人擦窗户。林溪洲踩着凳子够最上面的玻璃，故意左右晃了晃，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江亦舟站在下面，看他晃得厉害，下意识伸手扶了把他的腰。

掌心刚贴上那片温热的校服布料，就听见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哟，这么担心我？”

江亦舟手一松。

“哎！”林溪洲没防备，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赶紧扒住窗框，扭头瞪他，“江亦舟你谋杀啊！”

“是你先找事。”江亦舟面无表情地擦着下面的玻璃，玻璃擦得锃亮，清晰地倒映出林溪洲气鼓鼓的脸。他垂下眼帘，遮住了嘴角悄悄勾起的那一点弧度。

夕阳把教室染成暖融融的橘色，两个身影在窗户前移动，一个嫌对方擦得太慢挡着光，一个吐槽对方擦得太用力溅了自己一身水。吵吵闹闹的声音撞在墙壁上，又轻轻弹回来，混在窗外渐起的蝉鸣里。

谁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正借着这夏日最后的热度，在两人之间，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