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

宴会当天，午后阳光透过薄云，给这座看似平静的城市镀上一层虚浮的金色。

炎拓提前两小时就到了苏幕遮的公寓。他少见地穿了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衫雪白，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整个人从往日略带不羁的精英范儿，陡然切换成无可挑剔的豪门贵公子模式。

他推门进来时，苏幕遮还在聂九罗的监督下最后一遍默背“注意事项”。看到他的瞬间，两个女孩都愣了下。

“怎么？不认识了？”炎拓扯了扯领口，似乎有些不习惯这份紧绷的正式，语气却依然轻松，“这皮囊还行吧？勉强配得上当你的‘护花使者’。”

苏幕遮有点脸热，移开视线，小声嘀咕：“谁要你护花了……”

聂九罗则上下扫了他一眼，冷哼：“人模狗样。希望你待会儿的演技也能这么到位。”

炎拓不以为意，转向苏幕遮：“准备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香槟色的裙子很衬她，让她原本柔和的轮廓多了几分清雅的贵气，但那双眼睛里的紧张，却比昨天更明显了。

“准备好了。”苏幕遮深吸一口气，拎起一个同样色系的、仅能装下手机和小化妆包的晚宴手袋。这是聂九罗特意选的，理由是“包越小，越不容易被塞奇怪的东西”。

聂九罗走上前，最后一次替她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领褶皱，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记住，感觉不对就看我。我会一直在你能看到的地方。”

苏幕遮用力点头，伸手轻轻握了一下聂九罗微凉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感谢和依赖。

聂九罗指尖微蜷，反握住她，很快又松开，退后一步，让开位置。

炎拓将一切看在眼里，眼神微暗，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朝苏幕遮伸出手臂：“走吧，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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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林宅的路上，车厢里异常安静。炎拓专注开车，苏幕遮则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跳如擂鼓。那片位于城市近郊、被高大树木和铁艺围墙环绕的区域越来越近，空气都仿佛沉滞了几分。

“快到了。”炎拓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最后提醒一次，进去之后，我是‘迷恋你、想把你介绍给家人’的男友，你是‘家境良好、从事艺术、有些害羞但很懂事’的女友。我们是因为一场艺术展认识，我对你一见钟情，狂追不舍，最近才确立关系。林姨喜欢乖巧有教养的女孩，你尽量往这个方向靠，但别太刻意。”

“嗯。”苏幕遮应了一声。

“还有，”炎拓顿了顿，语气沉了些，“熊黑……他今天可能也会在。他毕竟是林姨看重的人。如果他有什么举动，你别慌，交给我处理。”

听到熊黑的名字，苏幕遮指尖微微发麻，昨晚他醉酒后通红含泪的眼睛又浮现在脑海。她轻轻“嗯”了一声，不想多谈。

车子驶入一条私家车道，穿过缓缓打开的沉重雕花铁门，一座气派而略显肃穆的别墅出现在眼前。草坪修剪得一丝不苟，花园里开着应季的鲜花，却莫名给人一种整齐到压抑的感觉。停车坪上已经停了几辆车，不乏豪车。

炎拓停好车，绕到副驾驶替苏幕遮开门，动作绅士无比。他的手虚扶在她背后，低下头，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开始了。微笑。”

苏幕遮挤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恰到好处的微笑，挽上炎拓的手臂，迈步走向那扇灯火通明、仿佛巨兽之口的别墅大门。

门厅宽敞明亮，装饰是中西合璧的风格，昂贵但不张扬。一个穿着得体制服的中年女佣迎上来，恭敬地对炎拓行礼：“少爷回来了。林太和客人们在偏厅。”

炎拓颔首，带着苏幕遮往里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食物香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非人”存在的微弱气息——苏幕遮自从被地枭抓伤又治愈后，对这种气息似乎变得敏感了些。她脊背微微绷紧。

偏厅比门厅更加富丽堂皇一些，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林喜柔坐在主位的沙发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正和旁边一位穿着旗袍、气质雍容的女士说话。其余人或站或坐，低声交谈着。

炎拓和苏幕遮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过来。

林喜柔笑容加深，朝他们招手：“小拓回来了？这位就是苏小姐吧？快过来让我瞧瞧。”

炎拓牵着苏幕遮走过去，语气亲昵自然：“林姨，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幕遮。幕遮，这是林姨。”

苏幕遮按照练习好的，微微躬身，声音清晰柔和：“林阿姨好，冒昧打扰了。我是苏幕遮。”

“好好好，真是个标致又懂礼的孩子。”林喜柔拉起苏幕遮的手，上下打量，眼神温和，但那目光深处，却像带着某种审视的探照灯，一寸寸掠过苏幕遮的皮肤。“小拓眼光不错。快坐。”

苏幕遮依言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炎拓自然地坐在她身侧。她能感觉到，至少有四五道目光仍然粘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评估，以及更深处的一些难以辨明的东西。

林喜柔开始为她介绍在场的人。除了那位旗袍女士是某位地枭的妻子（表面身份是珠宝商）外，还有两位中年男人是“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一位年轻些、眼神略显阴鸷的男人是“林姨的得力助手”……苏幕遮一一礼貌问好，心脏却一点点沉下去。

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那种让她不安的“非人”气息。尤其是林喜柔，看似温婉平和，但那气息却最是深不可测，如平静海面下的巨大漩涡。

介绍到一半时，偏厅入口处传来动静。

熊黑走了进来。

他今天也穿了西装，深蓝色，衬得他身形更加魁梧挺拔，但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总有种被束缚的紧绷感。他脸色有些沉，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没休息好。进门后，他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第一时间就搜寻到了苏幕遮。

四目相对。

熊黑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关切，有懊悔，有警告，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痛苦。苏幕遮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炎拓身边靠了靠。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林喜柔的眼睛，她笑容不变，开口道：“阿黑也来了。来，认识一下，这是苏幕遮苏小姐，小拓的女朋友。幕遮，这是熊黑，从小就跟着我，像自家孩子一样。”

熊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走到近前，生硬地朝苏幕遮点了点头，声音干涩：“苏小姐。”

“熊先生。”苏幕遮垂下眼帘，轻声回应，尽量不让声音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