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落地灯被人按亮,昏黄的光线驱散了大片阴影,但也勾勒出一个坐在沙发上的、魁梧得几乎要将沙发填满的身影。
那人缓缓站起身,从光影交错的暗处一步步走出来,步伐沉稳,带着一种猎食者般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苏幕遮的心跳上。
她猛地转身,彻底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熊黑!
竟然是他!
苏幕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清晰地记得在酒店大厅,这个男人是如何一拳将人打倒,是如何用那种看蝼蚁般的暴戾眼神盯着她,那挥来的巴掌带着凌厉的掌风——他是真的,毫不留情地想要伤害她。
据炎拓所说,熊黑之后一直在调查她。现在,他找上门了。是来寻仇?还是来灭口?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抵住了冰冷的门板,退无可退。
熊黑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他身材极高,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T恤,勾勒出鼓胀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他的面容粗犷,下颌线条硬朗,那双眼睛此刻正毫不避讳地、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审视猎物般的锐利,牢牢锁住她。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然而,预想中的立刻动手并没有发生。熊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里除了审视,似乎还混杂着一丝……别的,类似于探究和疑惑的东西。
他记得这张脸。
在酒店那混乱的夜晚,警报闪烁,人群奔逃。他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张带着惊慌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一次次地、不知死活地挡在他的面前,阻碍他去追那个伪装成服务员的的目标。他当时怒火攻心,确实想给她点教训。
但现在,在这样安静、私密的空间里,近距离地看着她,看着她强装镇定却掩不住苍白的脸色,看着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某种与那晚喧嚣混乱中截然不同的印象,悄然浮现。
他喉咙动了动,发出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
他的语气算不上友善,但出乎意料地,并没有立刻发作的暴戾。那目光依旧紧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脸上找出某个问题的答案。
这微妙的偏差,让苏幕遮在极致的恐惧中,捕捉到了一丝不确定。他……似乎不单单是为了清算那晚的旧账而来?
苏幕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紧紧贴着门板,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却无法熄灭心底攀升的寒意。
“谈……谈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微颤,手指悄悄在身后摸索,却绝望地发现门锁早已闭合,唯一的逃生路线被眼前这座山一样的男人彻底阻断。
熊黑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着烟草与汗水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她苍白的脸、微颤的唇,最后定格在她因紧张而不断滚动的喉咙上。
“那晚在酒店,”他的声音低沉得像闷雷,“你为什么要挡我的路?”
这个问题直白而尖锐,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苏幕遮的脑子飞速运转,承认是死,否认恐怕也是死。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捕捉到他眼神里那一丝并非纯粹杀意的探究。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那慑人的目光,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我……我只是个住客。当时火警响了,那么混乱,我吓坏了,只想跟着人群跑……我不知道挡了谁的路。”
这是最苍白无力的辩解,连她自己都不信。但她赌的是,熊黑并不清楚她和聂九罗具体的关系,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碍事”的普通房客。
熊黑眯起眼,显然不信。他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苏幕遮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意。“吓坏了?”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吓坏了还知道一次次往我面前凑?”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你和那个穿服务员衣服的女人,是一伙的。”
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苏幕遮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无法完全撇清关系。绝望之下,一种破罐破摔的勇气莫名涌了上来。她不再试图后退,反而挺直了背脊,尽管这细微的动作在熊黑巨大的阴影下显得如此徒劳。
“那位‘服务员’小姐我根本不认识!”她抬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激动,“我只是个画画的!去柔山采风,住在那个酒店!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你们打坏了酒店的东西,触发了火警,弄得所有人都惊慌逃跑……我只是想活命,这有错吗?”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演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狼狈又脆弱,但这种脆弱,有时候反而是一种武器——尤其是面对一个习惯用力量和暴力解决问题的男人时。
“你那么厉害,一拳就能把人打倒……找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算什么?”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泪珠终于滚落,“你到底想怎么样?杀了我吗?”
她仰着脸,泪水滑过白皙的脸颊,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里面盛满了恐惧、委屈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倔强。
熊黑愣住了。
他习惯了面对敌人的凶狠、同伴的服从,或是目标的恐惧求饶。却很少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她明明怕得要死,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却敢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质问他,那眼泪不像作假,里面还有一种……让他莫名烦躁的东西。
他调查过她,知道她是个有点名气的画家,背景干净得像张白纸,除了和炎拓那小子最近有些来往。那晚在酒店,她的行为确实更像是被意外卷入的惊慌失措。
难道……真的只是个巧合?一个特别倒霉、特别碍事的巧合?
他看着她的眼泪,那晶莹的水珠挂在她颤抖的睫毛上,竟让他心头那股暴戾的杀意,奇异地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他皱紧眉头,粗声粗气地开口,语气却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一点:
“闭嘴!别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