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阁楼里的尘埃在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中浮沉,日军离去后的寂静带着劫后余生的沉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俞韵蜷缩在墙角,后背贴着冰冷的木板,指尖还残留着秦耀手心的温度——那是刚才在生死边缘,他紧紧握住她时留下的暖意
秦耀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背靠着横梁,受伤的胳膊微微抬起,避免碰到粗糙的墙面。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平日里凌厉的眼神此刻柔和了许多,却依旧藏着化不开的沉郁,像被乌云笼罩的寒夜,看不到一丝光亮
两人沉默了许久,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枪声,划破夜的静谧。俞韵攥着衣角,布料被揉得发皱,心里翻涌着无数疑问,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
俞韵秦耀哥,你……为什么要做特工啊?这太危险了,刚才差点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半句咽在了喉咙里。刚才日军搜查时的恐惧还未完全散去,她无法想象,秦耀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日复一日地穿梭在这样的刀光剑影中,把生命悬在刀尖上
秦耀闻言,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戳中了最敏感的神经。他垂眸看着地面的灰尘,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枪身,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耀因为,我要找一个人。一个我欠了一辈子,必须找到的人
俞韵屏住呼吸,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背后,藏着足以压垮秦耀的伤痛。她没有打断,只是悄悄挪了挪身子,离他更近了些,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秦耀我小时候,家在北方的一个小村庄,叫秦家坳
秦耀的声音带着回忆的质感,像是从遥远的时光里飘来
秦耀日子不算富裕,但爹娘勤恳,我还有个比我小三岁的妹妹,叫念念。她长得粉雕玉琢的,眼睛像浸了水的葡萄,每天都跟在我屁股后面,‘哥,哥’地喊,粘人得很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苦涩的笑容,那是回忆里仅存的微光,却转瞬即逝,被更深的阴霾吞噬
秦耀我那时候总嫌她烦,嫌她走得慢,嫌她动不动就哭。可每次她被村里的小孩欺负,我又会第一个冲上去护着她,把那些小孩打得鼻青脸肿
秦耀念念总说:‘哥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以后要保护我一辈子’
秦耀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开始发紧
秦耀我总笑着揉她的头发,说:‘好啊,哥保护你一辈子,谁也不能欺负我的小念念’
俞韵的眼眶已经开始发热,她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妹,在阳光下奔跑打闹,说着最纯真的承诺。可她知道,这样的时光,一定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秦耀那年我十岁,念念七岁
秦耀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带着刺骨的恨意
秦耀日军突然闯进了我们村子,说是要搜查抗日分子。其实村子里都是种地的老百姓,哪里有什么抗日分子?他们就是借着名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握着枪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连带着手臂上的伤口都裂开了,渗出血迹,他却浑然不觉
秦耀我爹为了保护我娘,被他们用刺刀挑穿了胸膛。我娘抱着我爹的尸体哭,哭得撕心裂肺,他们就把我娘拖走了,扔进了燃烧的房子里。我永远忘不了我娘最后喊我的声音,她说:‘阿耀,带着念念跑!一定要活下去!’
俞韵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捂住嘴,不让呜咽声溢出喉咙,肩膀微微颤抖
秦耀我拉着念念往柴房跑,那里有个地窖,是爹平时藏粮食的地方
秦耀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秦耀念念吓得浑身发抖,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指甲都嵌进了我的肉里。她哭着说:‘哥,我怕,爹娘呢?我要爹娘’
秦耀我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说:‘念念不怕,爹娘在后面跟着我们,我们先躲起来,等坏人走了,哥就带你找爹娘’
秦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灰尘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秦耀我骗了她,我知道爹娘已经不在了,可我不能让她绝望
秦耀我们躲在地窖里,听着上面日军的脚步声、砸东西的声音、乡亲们的惨叫声,还有房子燃烧的噼啪声。念念把头埋在我的怀里,不敢出声,只是一个劲地哭,身体抖得像筛糠
他闭了闭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