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了四十载,从未害过生灵。巷口的流浪猫总等着我投喂,受伤的麻雀会落在我窗台养伤,就连墙角的蚂蚁,我都舍不得用脚踩——街坊邻里都说我积了大德,将来必有善报。可没人知道,善报没来,恶鬼先寻上了门。
那夜月色昏沉,我刚躺下,就觉得被窝里钻进一股寒气,不是冬夜的冷,是浸骨的阴寒,像裹了一层冰。我以为是窗户没关严,伸手想去拉窗帘,脖子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那不是人的手。
指尖粗糙坚硬,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力道大得像铁钳,死死扼住我的咽喉。我瞬间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手脚拼命挣扎,却像被钉在了床上,动弹不得。余光里,我看见床边站着个黑影,身形佝偻,浑身冒着黑烟,一双眼睛是两个黑洞,淌着黑血,正低头盯着我,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为什么……”我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满心都是不解。我一生行善,从未与人结怨,就连踩死只蟑螂都会愧疚半天,怎么会招惹上恶鬼?
恶鬼不说话,掐着我脖子的手越来越紧,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模糊,耳边响起无数细碎的哭嚎,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嘶吼。忽然,我胸前的玉佩发热——那是去年救了一只被猎夹困住的老狐狸,它临走时留下的,说是能保平安。
玉佩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是一团火,烫得我皮肤发疼。恶鬼发出凄厉的惨叫,掐着我脖子的手猛地松开,黑影在玉佩的金光中扭曲、冒烟,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床底。
我大口喘着气,浑身冷汗淋漓,脖子上留下几道青黑的指印,火辣辣地疼。我蜷缩在床头,不敢关灯,直到天快亮,才敢稍微合眼。
第二天,我去庙里求签,老和尚看着我的签文,眉头紧锁:“施主,你虽行善,却无意间坏了一桩‘因果’。你是否在三年前,救过一个落水的屠夫?”
我猛然想起——三年前暴雨过后,河边涨水,一个屠夫失足落水,我拼尽全力把他拉上了岸。可那屠夫上岸后,非但没道谢,还骂骂咧咧地说我坏了他的事,转身就走了。
“那屠夫生前杀戮过重,本是阳寿已尽,该被水鬼拖去偿命。”老和尚叹了口气,“你救了他,等于断了水鬼的生路,那水鬼积怨百年,无法投胎,便将怨气都撒在了你的身上。”
我浑身冰凉,原来行善也会招来横祸?老和尚递给我一道符,叮嘱我夜里贴在床头,又说:“那水鬼怨念极深,符纸只能保你一时。你需找到那屠夫,让他亲自去河边忏悔,超度水鬼,方能化解此劫。”
可我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那个屠夫。夜里,那股阴寒又会准时出现,有时在床边徘徊,有时会轻轻扯我的被子,偶尔还会在我耳边低语:“拿命来……”
我越来越憔悴,脖子上的指印消了又现,夜里不敢睡觉,只能睁着眼睛到天亮。直到有一天,我在巷口看见一只瘸腿的流浪狗,它的腿被人打断了,奄奄一息。我下意识地抱起它,想带它去治伤,怀里的玉佩突然又热了起来。
就在这时,巷尾传来一声惨叫。我跑过去一看,竟是那个屠夫,他不知为何摔进了一个水坑里,被水草缠住了脖子,脸色发紫,眼看就要断气。我想起老和尚的话,犹豫了片刻,还是跳进水坑,把他拉了上来。
屠夫醒后,看着我,突然痛哭流涕:“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些被我杀死的生灵……”他说,自从被我救了之后,他就夜夜做噩梦,梦见无数牲畜的鬼魂向他索命,还有一个浑身是水的黑影缠着他。
我把水鬼的事告诉了他,他吓得浑身发抖,当即跟着我去了河边。他跪在河边,磕了三个响头,痛哭着忏悔自己的罪孽,承诺从此不再杀生,皈依佛门。
就在他忏悔完毕的那一刻,河面上泛起一阵涟漪,一道黑影缓缓浮现,正是那个缠了我许久的水鬼。它看了看屠夫,又看了看我怀里的流浪狗,眼中的怨气渐渐消散,化作一缕白烟,飘向了远方。
我脖子上的青黑指印,终于慢慢消退了。
后来,我依旧每天行善,喂养流浪动物,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只是我明白了,善与恶,因与果,往往缠绕在一起。有时你以为的善举,可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灾祸,但只要初心不改,坚守善良,终会有化解的一天。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我还是会想起那双掐住我脖子的手,想起那浸骨的阴寒。我会把玉佩紧紧握在手里,听着窗外流浪猫的叫声,暗自庆幸——幸好,我没有因为一场横祸,就丢掉心底的那份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