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语无心，铁甲生温
海风渐渐平歇，残留的凉意被暮色裹着，轻轻漫过甲板。张弘范靠在船舷上缓神，指尖摩挲着那枚绣着桃花的香囊，草药的清香丝丝缕缕沁入鼻息，胃里的不适感竟消散了大半。赵昺站在他身侧，攥着几颗圆润的贝壳，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这位主帅，小脸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
许是想起方才与三位姐姐嬉闹的快乐，他忽然仰起头，脆生生地开口：“张将军，你的妹妹们都好漂亮呀。”
张弘范闻言，侧头看向他，眼底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疲惫，却因这孩童直白的夸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她们被家里宠着，性子单纯罢了。”
“不是单纯呀，”赵昺连忙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黛琳姐姐活泼，珍琳姐姐爱笑，黛桃姐姐温柔，都长得像画里的仙女。”他说着，眼神亮晶晶地落在张弘范脸上，仔细打量了片刻，又补充道，“张将军长得也好看，虽然平时看着有点严肃，但眼睛很亮，像夜空中的星星。”
这番稚语如春日细雨，轻轻落在人心上。张弘范愣了愣，长年来征战沙场，听惯了将士的敬畏、敌人的辱骂，却从未有人这般直白地夸赞他“好看”。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连日来因晕船与疲惫生出的胡茬，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暖意。
一旁的张弘略忍不住笑出声：“二弟，你听听，连小皇帝都夸你好看呢。往日里你总说自己是武将，不必在意容貌，如今看来，咱们张家的相貌，倒是没辱没祖宗。”
张弘范瞪了兄长一眼，却没反驳，只是看向赵昺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孩童之言，当不得真。”话虽如此，他胸口的滞闷感却彻底消散了，连带着连日来的烦躁也淡了几分。
赵昺却不依，固执地说道：“是真的！我以前在宫里，见过很多大臣，都没有张将军好看。”他说着，又想起什么，小声道，“就是……张将军刚才吐清水的时候，看着有点难受，要是不犯晕船就更好了。”
提到晕船，张弘范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头望向远处的海平面。暮色渐浓，星辰渐渐爬上夜空，映得海面一片静谧。赵昺见他不说话，也乖巧地不再出声，只是攥着贝壳，陪他一起站在船舷边。
甲板上静悄悄的，只有海风拂过帆布的轻响。张弘范握着掌心的香囊，感受着那淡淡的暖意，又看了看身边小小的、乖巧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场裹挟着血与火的征伐中，竟也藏着这般无心的温柔。而赵昺望着身边的张弘范，心里那份恐惧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信任——或许，这位元军主帅，并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可怕。
就在这时，亲兵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走来：“将军，汤药熬好了。”张弘范接过，正要喝，却见赵昺踮着脚尖，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声道：“张将军，你快喝了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张弘范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没有犹豫，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弥漫，却被心底的暖意冲淡了几分。他放下碗，对赵昺道：“夜深了，带你回船舱歇息吧。”
赵昺用力点头，跟着张弘范向船舱走去。星光洒在两人的身影上，一高一矮，在甲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交织成一段跨越仇敌的微妙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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