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时

小鹿痊愈那天，天朗气清。黑瞎子蹲在洞口，看着它试探着迈出后腿，蹄子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去吧，回你家去。”他挥了挥手，语气里竟有点舍不得。

小鹿回头看了看他们，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在告别，然后才转身跑进密林，棕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里。

“还会回来吗？”黑瞎子挠了挠头，有点怅然。

张起灵指着洞口旁边的矮树，枝桠上挂着串红绳——是他昨天编的，简单的结，在雪地里红得显眼。“会。”

果然，没过两天，小鹿就回来了，嘴里还叼着根带露珠的青草，放在黑瞎子脚边，然后亲昵地蹭他的裤腿。黑瞎子乐坏了，从背包里翻出块烤干的肉干递过去，被张起灵拍掉手。

“它吃草。”张起灵从火塘边拿起个陶罐，里面是泡着的野菜汁，倒在叶子上递给小鹿。

小鹿吧嗒吧嗒喝着，黑瞎子看着张起灵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这画面比任何斗里的机关都让人安心。“我说，咱这算不算提前过上养老生活了？”他笑着说，“养只鹿，种点土豆，再编点红绳卖钱。”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把陶罐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也喝点。野菜汁有点涩，却带着清冽的草木香，像这山林里的风。

入夏后，木屋周围的土豆开了花，紫白色的小花攒成簇，在风里轻轻晃。黑瞎子学着镇上老农的样子，给土豆松松土，结果不小心把刚长出来的嫩苗踩断了好几棵，被张起灵用眼神瞪了半天。

“失误，纯属失误。”他讪笑着往后退，却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溅了满身泥。张起灵走过来，没拉他，反而蹲下身，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把泥蹭得更匀了。

“操，哑巴张你报复我！”黑瞎子作势要扑过去，却被对方轻巧躲开，笑声在土豆地里荡开，惊飞了停在花枝上的蝴蝶。

小鹿就在旁边看着，时不时甩甩尾巴，像是在看热闹。

有天夜里，黑瞎子被一阵奇怪的响动吵醒。窗外有月光，他看见张起灵站在门口，望着密林的方向，黑金古刀握在手里，神情警惕。

“怎么了？”黑瞎子揉着眼睛坐起来。

“有动静。”张起灵的声音压得很低。

两人悄悄走出木屋，借着月光，看到密林边缘有几个黑影在晃动，像是在寻找什么。小鹿吓得躲在树后，只露出两只湿漉漉的眼睛。

“是盗墓的。”黑瞎子很快反应过来，“估计是闻到味儿了，想来这附近碰运气。”

那些人手里拿着洛阳铲，正往土豆地里扎，显然是把这里当成了藏东西的地方。张起灵刚要上前，被黑瞎子拉住。

“别动手，咱现在是良民。”他从背包里摸出个信号弹——是上次去镇上换来的，说是万一遇到熊瞎子能用，“给他们来个惊喜。”

信号弹“咻”地窜上夜空，炸开一团刺眼的红光，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醒目。那几个盗墓贼吓了一跳，以为是巡山队来了，屁滚尿流地往密林深处跑，连工具都顾不上带。

“搞定。”黑瞎子拍了拍手，得意地看向张起灵，“比动手省力气吧？”

张起灵看着他，眼里的警惕渐渐散去，染上点笑意。“嗯。”

小鹿从树后跑出来，蹭了蹭张起灵的腿，像是在道谢。

回到木屋，火塘里的余烬还在发光。黑瞎子靠在门框上，看着窗外渐渐淡去的信号弹烟雾，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没有青铜碎片，没有机关陷阱，只有土豆花，小鹿，和身边这个能一起吓唬盗墓贼的人。

张起灵走过来，把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夜里的山风带着凉意，外套上有阳光和松脂的味道。

“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人来。”黑瞎子说。

“嗯。”张起灵的指尖碰了碰他手腕上的团圆结，“不怕。”

是啊，不怕。黑瞎子想，只要两个人在一块儿，别说几个盗墓贼，就是真来只熊瞎子，他也能笑着跟对方讨价还价。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红绳结在夜里亮得像两颗心。远处的密林里，传来小鹿轻轻的鸣叫声，和着风吹过土豆花的声音，像一首温柔的安眠曲。

寻常日子里的小波澜，不过是为了让安稳更踏实些。这盲途尽头的人间，原来比任何秘宝都值得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