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时,暮色正浓。黑瞎子把青铜片掏出来,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看上面的星图,图中央那两个依偎的人影被夕阳描上金边,竟像是要从金属上走下来。
“你说这星图,会不会是哪个守陵人闲得慌画的连环画?”他用指尖戳了戳戴墨镜的人影,“这画得也太抽象了,哪有我一半帅。”
张起灵正弯腰收拾背包,闻言动作顿了顿,伸手拿过青铜片,指尖在举刀的人影上轻轻摩挲,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们在江边找了间废弃的猎人小屋落脚。黑瞎子生起火,火苗舔着木柴,噼啪作响。他看着张起灵靠在墙角闭目养神,黑金古刀放在手边,刀鞘上的雪化成水,顺着纹路往下流,像在哭。
“喂,哑巴张,”黑瞎子扔过去块肉干,“你说咱这算不算不打不相识?虽然没打过,但一起钻过那么多死人堆,也该算过命的交情了。”
张起灵睁开眼,接住肉干,慢慢嚼着。火光在他眼里跳动,映出些黑瞎子看不懂的情绪,像深潭里的水,静得发沉。
半夜时,黑瞎子被冻醒了。火快灭了,他摸索着添柴,左眼突然瞥见窗外有影子晃过。不是野兽,是个人形,穿着破烂的棉袄,手里举着根火把,正往小屋这边走。
“有客人。”他推了推张起灵,对方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睁开眼,黑金古刀已经握在手里。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进来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手里的火把照亮了他缺牙的嘴:“你们……是不是找到了‘骨片’?”
黑瞎子挑眉:“老爷子认识?”
老头往火边凑了凑,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半块磨损的青铜镜,镜面正好能和峭壁石室里的青铜镜对上。“我爹是当年守陵人的徒弟……他说,要是有人能凑齐青铜片和镜,就能看见‘真相’。”
张起灵将青铜片放在铜镜旁,两者刚一接触,就发出一阵嗡鸣,火光突然变绿,映得小屋墙壁上浮现出无数影子——都是举刀的人和戴墨镜的人,在不同的场景里并肩而行,有的在沙漠,有的在雨林,有的在深海……最后定格在长白山的雪地里,两人背靠背站着,周围是围上来的粽子。
“这是……”黑瞎子愣住了,左眼的红光里,那些影子竟和他与张起灵的轮廓越来越像。
“是轮回。”老头叹了口气,“守陵人说,总有两个人,会一遍遍走这条路,一个记着所有,一个忘了所有,却总能找到彼此。”
青铜片和铜镜突然同时亮起,射出一道光柱,照在张起灵手腕的胎记上。胎记像是活了过来,纹路顺着皮肤蔓延,与青铜片上的星图完全重合。
“你是……”老头的声音发颤。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拿起青铜片,往门外走。黑瞎子赶紧跟上,老头的火把在身后晃了晃,没再追上来。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两人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黑瞎子看着张起灵手腕上渐渐隐去的纹路,突然笑了:“合着咱俩是天定的搭档?早说啊,我也好提前准备准备,比如学几句哑语。”
张起灵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风雪里,他的眼神异常清晰,像结了冰的湖:“不是搭档。”
黑瞎子挑眉,等着他往下说。
“是命。”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黑瞎子心里,荡起圈圈涟漪。
他突然觉得,左眼的红和右眼的黑好像没那么分明了。或许从在长白山雪地里踩上同一片脚印开始,有些东西就已经注定——比如他会跟着这个人,走过一个又一个黑暗的斗,看过一幅又一幅相似的星图;比如这个人会在他差点被尖刺扎到时,第一时间把他拉开,会把烤好的肉干默默递过来。
“命啊……”黑瞎子吹了声口哨,调子比之前稳了些,“那这命还挺不错,至少不孤单。”
两人继续往前走,脚印在雪地里并排延伸,一个深,一个浅,却异常整齐。青铜片在张起灵怀里发烫,像是在应和着什么。黑瞎子知道,前路还有很多未知的斗,很多没解开的谜,但他突然不那么在意了。
毕竟,有个人能陪着走这趟盲途,就算走到天荒地老,好像也挺有意思。
雪越下越大,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