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魂落魄地,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捡起地上那只沾了尘土的小熊,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是晴天留下的唯一念想了。
然后,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麻木地、艰难地朝着那个虽然焕然一新却空洞冰冷的家走去。
身后的夜空,寂静如死。
回到那个变得富丽堂皇的家,阴雪感觉比之前更加寒冷。
屋子里空荡荡的,父母都不在。
所有崭新的家具,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没有一丝人气。
这里不是家。只是一个漂亮的壳子。
而她的世界,在晴天消散的那一刻,已经彻底崩塌,只剩下废墟了。
她抱着小熊,蜷缩在客厅冰冷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眼睛又红又肿,干涩得发疼,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心口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呼呼灌着冷风的洞,什么都填不满。
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塞满了回忆。
摩天轮上的相对,夜市里的糖兔,打气球赢来的小熊,秋千上的笑容,便利店里的烤红薯,还有……烟花下那绝望的一幕,都在默默诠释着离别。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回忆是温暖的巢,也是冰冷的牢。
她就那样坐着,从天黑坐到天亮。
窗外的天空一点点由墨黑变为鱼肚白,再染上晨曦微光。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阴雪来说,一切都结束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像个迟暮的老人一样,缓缓站起来。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逐渐苏醒的街道,行人,车辆,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唯独她,心如死灰。
她想起了王奶奶,那个因为自己扔石头不小心砸破了头,一直揪着不放,逼着父母赔钱的王奶奶。
那五百块,对这个曾经窘迫的家来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父母为此大吵一架,之后更是对她非打即骂。
后来家里莫名变得有钱了,但这笔债,不知为何一直拖着没还。王奶奶为此没少在街坊邻里间咒骂他们家。
“欠她的,总该还了。”阴雪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走到父母卧室,从那个崭新的抽屉里,翻出了五张一百元的钞票。
崭新的钞票,带着油墨的味道,和她此刻陈旧破碎的心,形成讽刺的对比。
她拿着钱,麻木地走出家门,走向王奶奶家那栋破旧的筒子楼。
王奶奶正坐在楼下的小板凳上摘菜,看到她,刻薄的脸上立刻堆满了嫌恶。
“哟,这不是阴家大小姐吗?怎么有空到我这破地方来了?”她的声音尖利,像指甲刮过玻璃。
阴雪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把五百块钱递过去。
王奶奶愣了一下,迟疑地接过钱,对着光看了看,然后撇撇嘴:“哼,总算想起来还钱了?还以为你们家发达了,就不认这旧账了呢,砸破我头的账可以了,但你们家这些年嘚瑟的样,我看着就来气。”
“听说你爸妈昨天又买了不少好东西?赚的都是黑心钱吧!”
阴雪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王奶奶的辱骂,像耳边风一样吹过,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见她不回应,王奶奶觉得无趣,又恶狠狠地咒骂了几句,才拿着钱悻悻地转身回了楼里。
阴雪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还了债,了结了一桩心事。
但她的脚步,却更加沉重了。
阴雪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家。她走上通往天台的楼梯。
脚步很慢,却很坚定,每上一个楼梯,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回忆晴天帮她擦掉嘴角的红薯画面。
她上了一个楼梯。
回忆晴天推着秋千,说她不会让她飞走的画面。
她上了一个楼梯。
回忆烟花下,他消散前最后的微笑的画面。
她又上了一个楼梯。
原来,极致的悲伤,是安静的,没有眼泪,没有哭喊,只有一片死寂。
她终于推开天台生锈的铁门。
风很大,吹得她单薄的裙摆猎猎作响。
她走到天台边缘,低头看着楼下,街道,行人,车辆,都变得很小很小。一种眩晕感袭来。
就这样结束吧。她想去一个有晴天的地方。没有离别,没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