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好，街道上车水马龙，一切如常。可未汐却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毛玻璃。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白夜的话语和那个关于“电子设备”的试探，在她脑子里反复播放。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纯白色的名片。
……
它不像一张纸，更像一块被精心雕琢的冰，寒冷，且带着某种诱惑。它在她无声的注视中，不断低语着同一个问题：
“是要接近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还是不明不白地活着？”
隼的出现，像在平静的湖面划下了一道明确的界线，告诉她“这边是日常，那边是麻烦”。她可以理解，也能设法周旋。
但白夜不同。他像一团迷雾，优雅地弥散在界线的两侧。他什么都没做，却又像什么都做了。这种难以琢磨、无法定义的感觉，比直白的敌意更让人心悸。
“只要我不回应，那么无论他是什么，都与我无关。”
她用这个念头，为自己摇摆的内心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她将名片夹进随身携带的《常见草药图谱》里，像藏起一个不愿面对的种子。
紧接着，她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将口袋里那部黑色手机，深深地塞进了背包最里层的隔袋。她不想再看到它，更害怕被那个可能正在暗处观察的白夜看见。它不再是工具，而是一个潘多拉魔盒的开关。
她站起身，决定用最平凡的行动来对抗这份不寻常的焦虑——去超市，买今晚做饭的食材。她需要热腾腾的饭菜、需要薯片的油腻感、需要奶茶的甜腻来确认，那个属于她的、简单纯粹的世界依然存在。
画面一转、未汐推着购物车，穿行在货架之间。洋葱、土豆、一把新鲜的青江菜……这些实实在在的、充满着生活气息的物品，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下来。
就在她弯腰去拿一盒打折的鸡蛋时，身旁货架的另一侧，传来了那个温和而熟悉的嗓音，正耐心地询问店员关于意面酱的口味。
未汐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凉了。
她缓缓直起身，从货架的缝隙间看去。那个穿着浅灰色休闲西装、正拿着一瓶酱料与店员微笑交谈的侧影，不是白夜又是谁？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自然地转过头，视线穿过货架的间隙，精准地捕捉到了她。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恰到好处”的惊喜。
“未汐小姐？”他笑着颔首，语气熟稔得像遇到了老朋友。“真巧，你也喜欢来这里采购？”
超市明亮的灯光下，未汐却感到一阵眩晕。
巧合？
她的大脑在尖叫。她看着白夜从容地将酱料放入购物篮，然后向自己走来。他的目光温和地扫过她购物车里的东西——那包薯片，那瓶汽水。
“看来未汐小姐的口味，也很‘日常’呢。”他微笑着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讽刺，只有纯粹的闲聊意味。
可这句话在未汐听来，却如同惊雷。她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旦她因为恐惧而联系隼，无论白夜是人是鬼，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在事实上踏入了那个非常的世界。那个能大口喝奶茶、窝在沙发上吃薯片、无人打扰的平凡世界，就在她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我买完了，先走了。”她试图让声音保持平稳，推着购物车就想从另一侧绕开。
“真是遗憾。”白夜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蛛丝般黏着，“本想向您请教一下，哪种菌菇更适合炖汤呢。”
就在未汐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呃啊！”
不远处，生鲜区方向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一个中年男人猛地捂住腹部，脸色煞白地蜷缩着蹲了下去，打翻了一旁陈列的饮料瓶，引起一阵小范围的骚动。
未汐的脚步像被钉住一样停下了。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头转向事发方向，眼神瞬间切换成医学生模式下意识的评估与关切。
也就在这一刹那，她用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白夜脸上的表情。
他没有看向那个痛苦的男人，他的目光，正牢牢地、精准地锁定在她的脸上。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对突发事件的惊讶，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仿佛实验数据对上了猜想般的愉悦。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未汐的全身。他不是在制造混乱，他是在为她布置一个人性的考场。
“看来这里发生了点小意外呢。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还是不要添乱，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吧？”白夜用那无辜又轻快的语气说道，仿佛只是赶时间，“那么，闲聊时间结束，我也该去结账了。再见，未汐小姐。”
说完，他竟真的毫不犹豫地转身，从容地向收银台走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未汐僵在原地，内心在天人交战。那个倒下的男人是真的痛苦。她没法坐以待毙，只要「溯」不出现……只要她足够小心。
“大不了……先问问情况，真严重就打120。”她低声给自己定下底线，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理智的稻草。
她将购物车推向一旁，快步走向那个蜷缩在地的男人，在他身边蹲下。
“没事吧先生？”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清晰，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肚子疼吗？具体是哪个位置？是怎样的疼法？”
她一边询问，一边快速观察着，强行压制住「溯」几乎要下意识涌出进行探查前的征兆。
“别紧张，放轻松，告诉我。”
而在不远处，白夜脚步微不可查地放缓，用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未汐蹲下的身影，和她脸上那份混合着专业、关切与极力克制的复杂神情。
他嘴角那抹愉悦的弧度，加深了。随即，他真正地消失在超市的出口。
急救车的尾灯闪烁着，融入了城市的车流，如同一声短暂的叹息，旋即被夜晚吞没。
未汐站在超市门口，手里提着刚刚结完账的购物袋。凉薄的夜风拂过，让她因紧张而微微发热的脸颊感到一丝清醒。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白夜离开的方向。路灯的光晕在浓郁的夜色中显得力不从心，更远处，是一片无法看透的深邃黑暗。
那条路，通向的是一个她再也无法安心行走的世界。
她转回头，面前是她走了无数遍的、通往公寓的熟悉道路。路灯明亮，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指引着归家的方向。
她就站在这光与暗、已知与未知的交界线上。
夜太深，看不见来路的尽头。
而前路，也未必真的通向她所熟悉的那个家。
未汐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攥紧了手中的塑料袋，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踏入了那片明亮而熟悉的光晕之下。
只是每一步，都感觉比往常要沉重些许。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