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圆桌悬浮在破碎神殿的废墟之上，七把椅子材质各异，对应着各方的特质。

属于系统A“战争”的椅子由黑曜石雕琢，边缘锋利如刃；系统B“智慧”的座椅是流动的数据构成，不断变化形态；系统C“混沌”的椅子时隐时现，像一团凝固的暗影；系统D“守望”的位置空着——他们已全员覆灭；系统E“新生”的椅子最简单，是粗糙的岩石，却有种质朴的坚实。

星域守护者的座椅由星光编织，而苏晚的那把……是她自己用时空能量临时构筑的，透明而脆弱，却异常清晰。

七人落座。

不，是六人——混沌队的代表始终没有完全显形，椅子上只有一团人形阴影。

“开始吧。”守护者开口，声音恢复了部分实体感，谈判圆桌本身似乎在强化他的存在，“苏晚提出的‘星域自治协议’框架如下：一，星核碎片由我保管，作为星域恢复的核心；二，五个系统可派遣玩家进入星域历练，但需遵循星域基本法则，不得大规模破坏；三，星域不再被强制转化为副本，但可自愿设计‘挑战场景’供玩家体验；四，各方共同监督协议执行。”

战争队的战狂首先发言，他三米高的身躯即使坐着也充满压迫感：“问题一，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会公平？问题二，‘历练’的具体收益是什么？问题三，如果其他系统违约，我们有什么制衡手段？”

三个问题，刀刀见血。

智慧队的架构师接话，数据化的眼睛扫过所有人：“我已建立协议推演模型。在现有条件下，协议可持续性概率为68%。主要风险点：混沌队的不确定性（占风险系数40%），战争队的进攻性（25%），新生队的成长速度（20%），其他（15%）。”

混沌阴影发出轻笑：“被怀疑的感觉真伤心呢。不过智慧队说对了一点——我确实不确定。混沌的本质就是变化，今天同意，明天可能就反悔哦。”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苏晚。

她深吸一口气，手放在圆桌表面。桌面泛起涟漪，显现出星域的缩略图。

“第一，信任需要时间建立，但可以从‘契约’开始。”苏晚说，“我们可以设计一个多层契约：系统与守护者之间的主契约，各系统之间的监督契约，以及违约后的惩罚机制——比如，违约方将暂时被剥夺进入星域的权限，其已获得的所有星域资源会被回收。”

架构师的数据眼闪烁：“可行。惩罚机制需要具体量化指标。”

“第二，历练收益。”苏晚调出星域资源分布图，“星域虽然破碎，但仍蕴藏特殊资源：时空之泪、精神结晶、数据核心、战争遗物、混沌碎片——分别对应各系统的需求。这些资源可以定期产出，按贡献分配。”

战狂眯起眼睛：“贡献怎么算？”

“探索新区域、修复星域损伤、击退外来威胁（如果有），都可以获得贡献点。”苏晚早有准备，“贡献点可兑换资源，或换取在星域特定地点修整的权利——这里的时间流速可以调整，最高能达到外界1天等于这里10天的修炼效果。”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动容。时间差修炼，对玩家来说是无价之宝。

“第三，制衡手段。”苏晚看向混沌阴影，“除了契约惩罚，我提议成立‘星域监督会’，每个系统派一名代表加入，重大决策需要至少四票同意。同时，守护者拥有一票否决权——但每使用一次，需要冷却十个星域周期。”

守护者点头：“合理。我的否决权不会滥用，只用于防止星域根本利益受损。”

架构师快速计算：“监督会结构将协议可持续性提升至79%。但新生队目前只有你们四人，系统E的其他玩家如果反对协议怎么办？”

Z这时开口了——他作为系统E的副代表坐在苏晚侧后方：“系统E的结构比较特殊。我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队伍’，而是‘种子’。系统E本身处于重组期，我们的决定在很大程度上有自主权。如果有其他系统E玩家反对……”

他看向苏晚。

苏晚平静地说：“那就竞争。系统内部的事情系统内部解决。但我相信，当其他玩家看到协议的好处，会选择支持。”

谈判持续了整整三个星域时（约等于外界六小时）。

细节被一条条敲定：资源产出周期、贡献点计算公式、监督会会议频率、违约判定流程、紧急情况应对方案……苏晚展现了惊人的耐心和细致，她不是空谈理想，而是真正在构建一个可持续的系统。

这期间，林晓在陈默的照顾下苏醒了。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住陈默的手：“谈判……怎么样了？”

“苏晚在主导，比预想中顺利。”陈默轻声说，“你的头发……变回黑色了，但发梢还有一点灰白。”

林晓摸了摸头发，苦笑：“透支的代价。不过值得。”她望向圆桌方向，“晚姐看起来……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了。废墟之上的苏晚，坐在时空构筑的椅子上，与各方强者平等交锋。她不再只是那个在副本中求生的玩家，而是一个真正的“提案者”、“建设者”。

最终，协议草案达成。

“现在，表决。”守护者说，“同意《星域自治协议》草案的，请将代表能量注入圆桌中心。”

战狂第一个动手——黑红色的战争能量涌出，粗暴但直接。架构师的数据流紧随其后，精准而有序。混沌阴影迟疑了三秒，还是分出一缕暗影注入。

Z代表系统E，注入的是银色的因果能量——经过苏晚同意，他暂时作为系统E的正式代表。

守护者注入星光。

最后是苏晚。她的时空能量如金色溪流汇入。

圆桌中心，六股能量交织、融合，最终凝成一份发光的契约卷轴。卷轴自动展开，上面是用各系统语言和星域古语共同写就的协议正文。

【《星域自治协议》已缔结】

【生效条件：各方代表正式签署】

【监督会将于三个标准日后召开第一次会议】

卷轴飘到每个人面前。战狂咧嘴一笑，用拇指沾了沾还未干涸的血迹，按在卷轴上。架构师的数据眼射出一道光束签名。混沌阴影伸出一只模糊的手触碰。

轮到苏晚时，她咬破指尖，用血签下自己的名字——不是系统赋予的代号，而是她真正的名字，两个汉字在卷轴上微微发光。

守护者最后签名，用的是星域古语的印记。

卷轴光芒大盛，然后分裂成七份副本，飞入各方代表手中。

“协议达成。”守护者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现在，请各位离开星域碎片。三个标准日后，监督会将在此地正式召开第一次会议。届时，请各位带好各自的提案。”

战争队和智慧队率先离开——他们通过各自的传送装置消失。混沌阴影在消散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晚一眼：“有趣的选择……希望你不会后悔。”

只剩下新生队和守护者。

守护者看向苏晚，星光构成的面容露出微笑：“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更好。但我要提醒你——协议只是开始。五个系统之间的根本矛盾没有解决，战争队渴望征服，智慧队追求掌控，混沌队享受混乱……他们今天同意，是因为你给了他们短期利益。当利益分配不均时，矛盾会再次爆发。”

“我知道。”苏晚收起契约副本，“所以我需要时间。时间让我们变强，时间让星域恢复，时间让其他人看到另一种可能。”

守护者点头，然后看向林晓：“孩子，你的透支很严重。虽然苏晚用时空回溯稳定了你的状态，但生命力亏损需要特殊方法修复。”他伸出手，掌心中浮现一颗小小的蓝色种子，“这是‘精神古树的种子’，星域最后的精神本源之一。把它种在你的意识深处，它会慢慢滋养你，但过程会很慢——可能需要现实世界的几个月，甚至几年。”

林晓接过种子，感受到其中温暖的生命力：“谢谢您。”

“这是你应得的。”守护者又看向陈默和Z，“至于你们……星域中有些遗迹或许对你们的能力提升有帮助。等星域稍微恢复，我可以为你们指引方向。”

最后，他看向苏晚：“至于你，时空之泪的持有者。协议中有个隐藏条款——作为星核碎片的共鸣者，你有权在星域中建立一个‘锚点’，一个属于你的安全区。你可以用它来休息、研究，或者……种植一些东西。”

苏晚眼睛一亮：“锚点可以有多大？”

“初始大约一百平方米，但随着你对星域贡献增加，可以扩张。”守护者微笑，“好好利用它。有时候，一个家能给人的力量，比任何能力都大。”

说完这些，守护者的身影开始淡化：“我的能量耗尽了，需要沉睡一段时间。三个标准日后，我会醒来参加第一次监督会。在那之前……星域就暂时交给你们照顾了。”

他完全消失，只留下那颗星核碎片悬浮在空中，缓缓飞入神殿最深处——那里重新形成了一个防护结界，比之前的更坚固、更复杂。

四人站在废墟中，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Z打破沉默：“我们……成功了？”

“第一阶段成功了。”苏晚看着手中的契约副本，“但真正的挑战刚开始。监督会、资源分配、其他系统玩家的反应……还有，系统E内部。”

她看向Z：“你说系统E处于重组期，是什么意思？”

Z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件事该告诉你们了。找个安全的地方说吧。”

他们离开废墟，回到最初进入星域的那片陨石区。陈默用数据能力构筑了一个临时隐蔽所，隔绝外部探测。

四人围坐，Z开始讲述：

“五个系统中，系统E是最年轻的，也最特殊。其他四个系统都有明确的核心意志和层级结构，但系统E……更像是一个‘实验’。”

“实验？”林晓不解。

“对。”Z调出一些加密数据——这是他在竞技场时期获得的高权限信息，“根据我破解的档案，五个系统最初是一个整体，被称为‘主神空间’。但在某个时间点，它分裂了。分裂的原因不明，但结果就是现在的五个系统：战争、智慧、混沌、守望，以及……新生。”

“新生系统没有固定的核心意志，它的规则更宽松，但支持也更少。其他系统的玩家有完整的晋升路径、物资兑换、训练体系，但新生系统的玩家更多要靠自己摸索。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遇到的大多数玩家都属于前四个系统——新生系统的存活率太低了。”

陈默立刻想到关键：“但新生系统有优势，对吗？否则不会有人选。”

“优势就是‘可能性’。”Z说，“其他系统的能力发展有固定路线，比如战争系一定是战斗专精，智慧系一定是科技或计算。但新生系统……你可以发展任何能力，只要你能活下来。而且，新生系统的玩家如果成长起来，往往比同阶的其他系统玩家更强——因为他们没有桎梏。”

苏晚明白了：“所以系统E处于重组期，意思是……”

“它在寻找一个新的核心意志。”Z看着苏晚，“或者说，在培养一个。系统E需要一位‘引领者’，一位能证明‘新生’道路可行，并能带领其他新生玩家走向强大的存在。而这个位置……现在有很多人在竞争。”

林晓紧张起来：“晚姐被选中了？”

“不是被选中，是走进了这个轨道。”Z说，“从午夜超市开始，苏晚的每一个选择都在积累‘新生权重’。重构幽灵船的时间循环、在资源争夺战中提出自治协议、与星域共鸣……这些行为都在系统E的评价体系中获得高分。现在，她已经进入了‘引领者候选人’名单。”

陈默皱眉：“名单上还有谁？”

“我不知道具体，但我知道其中一定有厉害角色。”Z说，“系统E虽然人少，但能活到现在的都不是弱者。而且……其他系统可能也在暗中扶持自己的代理人，试图控制新生系统。”

苏晚沉默了很久，然后问：“如果我成为引领者，会怎样？”

“你会获得系统E的最高权限：制定部分规则、分配资源、开启特殊副本、甚至……一定程度影响系统E的发展方向。”Z说，“但同时，你也将成为靶子。其他候选人会挑战你，其他系统会试图打压或控制你。而且，引领者有责任——你需要带领新生系统的其他玩家生存、变强。”

责任。又是责任。

苏晚想起在试炼中，另一个自己对她说的话：“你越是想救，越是会害死更多人。”

但现在她不那么想了。责任不是负担，而是选择。选择去承担，选择去改变，选择去建造而不是毁灭。

“我需要见其他候选人。”苏晚做出决定，“在第一次监督会之前，我需要了解系统E内部的情况。Z，你能联系到他们吗？”

“可以尝试，但需要时间。”Z说，“而且有风险。有些候选人……手段可能不太友好。”

“那就做好准备。”苏晚站起身，“我们先回现实世界。林晓需要休养，我们需要整理这次副本的收获，制定下一步计划。”

她看向手中的契约副本，又看向远方的星域深处。

协议达成了，但游戏远未结束。

不，这不是游戏。从来都不是。

这是生存，是抗争，是建造新可能的漫长征程。

而她，苏晚，选择了这条路。

就会走下去。

---

现实世界，那栋普通写字楼的地下安全屋。

四人回归后的第一件事是：睡觉。

连续几十小时的高强度战斗、谈判、生死博弈，即使是突破二阶的他们也接近极限。林晓在沉睡中，头发上的最后一丝灰白缓缓褪去，精神古树的种子在她意识深处生根发芽。

苏晚睡了十二个小时，醒来时是凌晨三点。

她独自来到训练区，打开系统面板。资源争夺战的结算信息早已等待：

【副本：破碎星域（资源争夺战）】

【结果：特殊通关（协议缔结）】

【评价：S+】

【个人奖励：积分x12000，时空之泪（已融合），星域锚点建造权限，引领者候选人资格】

【团队奖励：积分x20000（团队共享），精神古树种子（已赠与林晓），数据核心碎片（陈默），因果罗盘（Z）】

【特殊成就：星域共鸣者（星域系能力效果+20%）、协议缔造者（外交类行动成功率+15%）】

收获丰厚，但苏晚的关注点在最后一项：【系统E引领者竞选将于30个自然日后开启，请候选人做好准备。】

三十天。

她调出锚点建造界面。一百平方米的空间，可以自定义环境、设施、防御。她想了想，选择了这样的配置：

· 基础环境：星域碎片的一角，有星光、微重力、漂浮的岩石。

· 核心设施：训练场（可模拟各系统对手）、研究室（数据接入和符文分析）、疗养室（生命力恢复加速）、会议室。

· 防御体系：时空迷锁（需要她的时空印记才能进入）、精神感知网（林晓布设）、数据防火墙（陈默构筑）、因果预警（Z设置）。

建造需要消耗积分和部分从星域带回的材料。苏晚没有犹豫，确认建造。

【锚点“新生之家”开始构筑，预计现实时间72小时完成】

家。

她轻声重复这个字。在无尽的副本轮回中，一个属于自己的稳定据点，比任何神器都珍贵。

“睡不着？”Z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端着一杯热茶，递给苏晚。

“在想很多事情。”苏晚接过茶杯，“引领者竞选、监督会、其他候选人……还有，我们队伍的将来。”

Z在她旁边坐下：“我从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半年前我的队伍全灭时，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现在……我们缔结了跨系统协议，拿到了传说资源，甚至可能影响一个系统的未来。”

“你觉得我们能赢吗？”苏晚问，“赢下竞选，赢下其他系统的打压，赢下……系统本身。”

Z喝了一口茶，良久才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选择和你组队，是我在系统里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不是因为你能赢，而是因为你在做对的事。即使最后输了，至少我们试过。”

苏晚笑了，这是她从副本回归后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谢谢。”

“不客气。”Z也笑了，“对了，陈默在分析从数据节点拿到的资料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关于系统起源的碎片信息，还有……五个系统分裂的真正原因。”

苏晚立刻严肃起来：“是什么？”

“还不完整，但关键词是‘背叛’、‘封锁’、‘实验场逃逸’。”Z说，“陈默推测，主神空间分裂可能不是自然过程，而是有人……或者说，有玩家，造成了这一切。”

玩家造成系统分裂？

这个猜测太大胆，但如果成立，就意味着玩家有可能再次改变系统——甚至终结系统。

“继续调查。”苏晚说，“但要小心，这可能是最高机密。”

“明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关于三十天后的竞选准备。Z建议先收集其他候选人的情报，同时提升团队整体实力——林晓需要完全恢复，陈默需要消化数据核心，他自己要掌握因果罗盘，而苏晚……她需要完全掌控时空之泪的力量。

“还有一件事。”Z离开前说，“周雨传讯，有几个自称系统E的玩家想见你。他们说……是‘老熟人’。”

老熟人？

苏晚脑中闪过一些面孔：午夜超市里的其他幸存者？远古祭坛的部落民？幽灵船的船员？不，那些大多是NPC。玩家中的老熟人……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

那个在第一个副本中，试图用乌鸦爪陷害她，但最终被她反制的精英男。

不就是Z本人吗？

但Z已经在这里。那还有谁？

“安排见面。”苏晚说，“但要在我们的地盘，做好防备。”

“好。”

Z离开后，苏晚独自坐在训练区，看着锚点建造的进度条缓慢前进。

三十天。

她闭上眼睛，开始冥想。时空之泪的能量在体内流转，带她进入更深层的时空感知。

在时间的河流中，她隐约看到了一些碎片：

——一个白衣人影站在主神空间的核心，手中握着一把断裂的钥匙。

——五个光团从裂缝中逃逸，其中一个格外微弱，几乎熄灭。

——无数玩家在副本中挣扎，其中极少数人抬起头，眼中不是绝望，而是……决心。

苏晚睁开眼，金色纹路在手背微微发烫。

她知道了自己的目标。

不是成为最强的玩家。

不是掌控一个系统。

而是找到那把断裂的钥匙。

然后，结束这一切。

但首先，她需要赢得三十天后的竞选。

需要建立一个真正的“家”。

需要守护已经获得的成果。

路很长。

但她已上路。

圆桌与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