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终究低估了傅隆生对这个“家”的掌控力,更低估了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敏锐洞察。
几笔计划外的小额物资采购、训练时段心不在焉的窃窃私语、熙蒙熬夜优化方案时反常的专注与避人……那些在他们看来微不足道的零碎迹象,在傅隆生眼中,却足以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他没有立刻戳破,只是不动声色地加剧了对外部风险的排查,直到发现那个被他们选定的安全屋,竟恰好在李老板手下的排查范围边缘——那一刻,傅隆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风暴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傍晚骤然降临。傅隆生推开老厂房的大门时,脸色是罕见的冰冷,周身的低气压让喧闹的厂房瞬间陷入死寂。他没有怒吼,只是沉声道:“所有人,集合。”
当五个年轻人磨磨蹭蹭地站成一排,傅隆生的目光如冰锥般,精准地刺向站在最前面的熙蒙。“我是不是说过,按兵不动?”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平静的湖面,让整个空间的气压瞬间降到冰点。
熙蒙的脸色唰地一白,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傅隆生的目光缓缓扫过小辛、阿威、胡枫和仔仔,每个人都在那沉甸甸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你们很有本事,”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失望,这种失望远比雷霆之怒更令人窒息,“学会阳奉阴违,学会瞒着我搞小动作了。”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熙蒙身上,语气陡然锐利起来,“熙蒙,我欣赏你的能力,也从不压制你的野心。但你的野心,如果脱离了对同伴安危的考量,脱离了‘责任’二字,那就不是野心,是狂妄,是愚蠢!”
“你以为你制定的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傅隆生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惜,“你看清了系统的所有漏洞,却唯独漏算了人心,漏算了意外!”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李老板的人最近一直在暗处活动,排查所有可疑目标!你们准备的那个安全屋,就在他们的排查范围边缘!一旦行动中稍有差池,暴露了踪迹,你们就是自投罗网!”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沉重的后怕:“到时候,谁来救你们?靠你那份‘完美’的计划书吗?还是靠我,替你们收拾残局,甚至……为你们收尸?”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熙蒙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精心构想的“杰作”,在干爹眼中竟如此漏洞百出;他更从未想过,自己的急于证明,竟可能将兄弟们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种自以为是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后怕、深入骨髓的羞愧,以及一种被全然否定的巨大失落——原来,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那么算无遗策。
傅隆生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责备,有失望,更有一丝深藏的疲惫与疼惜的复杂目光。
“都给我回去好好想想,”他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想清楚什么是规矩,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真正的强大。没有我的命令,谁再敢轻举妄动,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他转身离开,宽阔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落寞,留下死寂的厂房和五个如坠冰窟的年轻人。
接下来的几天,熙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一片漆黑。自信被彻底击垮,行动被无情否决,在干爹和大哥眼中的形象一落千丈……那种熟悉的、渴望挣脱却又发现自己无比幼稚无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吞没。
极度的低落和无处发泄的负面情绪,像毒液一样在血液里蔓延、侵蚀。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电脑,点开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论坛,裴书昀那条带着善意的消息,依旧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阴暗的情绪找到了一个看似安全的出口。他手指冰冷地敲击键盘,将所有的怒火、沮丧与不甘,扭曲成最尖刻、最伤人的文字,倾泻向屏幕另一端那个一无所知的女孩。
【匿名用户89757】:学到东西?成就感?可笑。你所谓的成长,不过是温室里被人推着走了几步,就自以为征服了世界。真正的残酷、真正的压力,你根本一无所知。别用你那种可笑的天真和廉价的进步来打扰我,真的很烦。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他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仿佛通过刺痛别人,那堵在胸口的巨石,才终于松动了一丝,带来一种扭曲而短暂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