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板着一张仿佛刚参加完自己追悼会的脸，端坐在上首那张能冻掉人屁股的寒玉椅上。他努力维持着“九天仙尊、冷酷无情”的人设，但宽大袖袍下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什么叫拖累同门？！”沈怀在心里发出了土拨鼠般的尖叫，疯狂翻阅着脑海中刚刚接收到的、关于这次任务的详细记忆碎片，“系统你睁眼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原著里这段明明就是旁边这几个蠢货自己作死，不听顾云辞劝阻，非要去掏那个幽冥狼的老巢！结果被狼群围了，是顾云辞拼着硬挨了好几爪子，才把他们这几个拖油瓶从狼嘴里捞出来的！这特么叫拖累？这简直是感动仙界十大杰出青年好吗！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隔壁娱乐圈的水军头子都得跪下来叫你祖师爷！”

然而，系统的淫威他是深刻领教过的。那“神魂碎纸机”和“灵魂滚筒洗衣机加84”的滋味，他这辈子（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他只能硬着头皮，面无表情地听着下面那几个脸上挂彩、身上缠着绷带的弟子，声情并茂、涕泪交加地控诉大师兄顾云辞是如何“刚愎自用”、“指挥失当”、“实力不济”，最终“连累”他们深陷险境，险些全军覆没。

顾云辞就跪在下方冰冷的地板上，玄色弟子服有些破损，沾着已经干涸的暗色血迹。他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青松，从头到尾沉默不语，没有任何辩解的意思。只是那紧抿的薄唇和低垂的眼睫，泄露了他此刻并非全无波澜。

沈怀一边听着那些漏洞百出的控诉，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瞄着顾云辞，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张嘴是光用来吃饭的吗？你辩解一句啊！哪怕就一句！给我个借题发挥、从轻发落的机会啊！你这副“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的样子，不是等着我按剧情揍你吗？我这反派师尊的人设不能崩，不能帮你说话啊！苍天啊！’

“咳！”沈怀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万年寒冰般冷酷又威严，结果因为内心太过紧张和愧疚，出口的音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起来有点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顾云辞！台下诸弟子所言，你可听清了！你…你可知罪！”

顾云辞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沈怀，那眼神深邃得像两潭古井，让沈怀莫名一阵心虚。他复又低下头，声音清晰却无甚起伏：“弟子知罪，未能护得同门周全，甘受师尊责罚。”

沈怀：“……”

‘你感受个屁啊！’沈怀内心疯狂咆哮，‘你这不是认罪，你这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啊！系统正盯着呢！我要是敢徇私枉法，下一秒就得体验万蚁钻心！’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实诚！

【警告！宿主迟疑时间过长，且有包庇倾向！请立刻执行惩罚！倒计时：十、九、八……】

系统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脑海中敲响。沈怀一个激灵，求生欲瞬间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系统空间里抽出了那根让他拥有巨大心理阴影的噬魂鞭。

鞭子通体漆黑，不知是何材质打造，甫一出现，周遭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隐隐有冤魂哀嚎的异响从中传出，散发着一种极其不详、令人神魂悸动的气息。鞭柄入手冰凉刺骨，那阴寒暴戾的气息顺着手臂经脉就往他脑子里钻，试图勾起人心底最暴虐的情绪。

‘这什么破法器！一看就不是正经仙家法宝！简直是魔道出品！拿着这玩意儿，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去演黑山老妖了！’沈怀心里骂骂咧咧，感觉自己的san值正在狂掉。那鞭子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中，更是活像条垂死挣扎的黑色泥鳅，扭来扭去，极其不听话。

“身为师兄，领袖不力，未能护佑同门周全，反致其身受重伤，此乃无能之罪！”沈怀搜肠刮肚，试图想出一些符合人设又不过分伤人的斥责之词，奈何文化水平有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此等行径，与…与那村头撵鸡追狗，反被大公鸡啄得抱头鼠窜的顽童何异！”（**内心：对不起村头的鸡大哥和狗老弟！还有广大的村头顽童们！我侮辱你们了！**）

“噗——”

底下有个定力稍差的弟子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又赶紧用手死死捂住嘴巴，肩膀剧烈耸动。其他弟子也个个面色古怪，拼命憋笑，现场严肃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就连跪在地上的顾云辞，肩膀都几不可查地耸动了一下，低垂的脸上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怪异神色。

沈怀老脸一红，感觉自己这比喻蠢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是拉低了整个反派界的文化水平。他恼羞成怒（主要是对自己这贫瘠的词汇量），猛地举起那不停扭动的噬魂鞭，色厉内荏地喝道：“休要嬉笑！今日便罚你二十噬魂鞭，望你皮开肉绽之时，能牢记此番教训！”

**第一鞭：**

沈怀心里疯狂默念：‘打左边空地！瞄准他左边三尺之外！给他点风声吓唬吓唬就行！’ 结果因为手抖得厉害，对这条“活泥鳅”鞭子的掌控力几乎为零，鞭梢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轨迹，“啪”一下，极其“精准”地轻轻擦过了顾云辞的右肩胛骨。顾云辞的身体应声微微一颤，那处衣物瞬间出现一道细微的裂口，皮肉上泛起一道红痕，阴寒之气开始侵蚀。

沈怀内心：‘啊啊啊！手滑了！天大的手滑！我真不是故意的啊主角大佬！你以后千万别因为这一下多砍我一刀！’

**第二鞭：**

沈怀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这次瞄准右边空地！他用力挥出鞭子，结果因为对力道估算错误，加上鞭子自身似乎有点“想法”，这一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力道十足地甩了出去——然后，擦着顾云辞的耳畔，精准地扫向了旁边一个正在努力憋笑的弟子！

“哎哟！”那弟子惊呼一声，头顶束发的玉冠被鞭梢扫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头发顿时披散下来，显得狼狈不堪。

那弟子：“？？？” （一脸懵逼）

其他弟子：“！！！” （目瞪口呆）

沈怀内心：‘卧槽！这破鞭子成精了？！还带自动索敌功能的？！我不是瞄准那边的啊！’

**第三鞭到第十鞭：**

沈怀彻底进入了“人体描边大师”和“气氛组首席”的表演状态。噬魂鞭在他手中仿佛成了不听使唤的疯狗，呼啸着在空中乱窜。

时而“啪”一声打在顾云辞身后的青金石地板上，溅起几点火星和一道清晰的鞭痕，吓得旁边弟子一跳。

时而“嗖”地一下从顾云辞的腋下穿过，带起的劲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却连根汗毛都没碰到。

时而又险些抽到另一边看热闹的弟子小腿，引得那人连连后退，脸色发白。

而真正落到顾云辞身上的那寥寥几下，力道都控制得极其“精妙”，轻得像是情人间的……呃，不对，是轻得像是生怕把他打坏了，但噬魂鞭自带的阴寒蚀魂之力，还是让顾云辞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底下的弟子们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懵逼、再到现在的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得快要冒出火花：

——仙尊今天…这手法…甚是飘逸啊？

——何止飘逸，简直是毫无章法！我感觉他像是在…闭着眼睛乱打？

——你们有没有觉得，仙尊的手…抖得有点像得了帕金森？

——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仙尊好像比顾师兄还紧张？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第十一鞭：**

沈怀经过前十鞭的“热身”，手臂更酸了，心神也更加不宁。他再次瞄准顾云辞左侧空档，心想这次一定要稳住！结果，跪在地上的顾云辞因为之前几道噬魂之力侵入经脉，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晃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跪姿。

就是这细微的晃动，要了亲命了！

“啪！！！”

这一鞭，结结实实、力道十足地抽在了顾云辞挺直的背脊正中央！发出了一声无比清脆、甚至带着回音的爆响！

“唔！”顾云辞猛地咬住了下唇，将一声痛哼死死压在了喉咙里，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背脊处的衣物瞬间破裂，一道皮开肉绽、泛着黑气的鞭痕清晰地显现出来，鲜血迅速渗出。

沈怀吓得魂飞魄散，差点直接把噬魂鞭给扔出去！‘我不是！我没有！是他自己动！他动了啊！系统你看到了吗？这不能怪我啊！’ 他感觉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

【警告！宿主情绪过于激动，心率超标！请立刻平复心情，保持反派核心人设的冷酷与稳定！】

沈怀欲哭无泪，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他只能强忍着把手剁掉的冲动，继续这场无比煎熬、漏洞百出的“行刑”。后半程的鞭子，他几乎是半闭着眼睛，凭着肌肉记忆和强大的求生欲在胡乱挥舞，心里已经把无良系统连同它背后的程序员祖宗十八代都亲切问候了一万遍。

终于，在度秒如年的煎熬中，第二十鞭落下了。

沈怀几乎是立刻、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一下就把那根该死的、惹祸的噬魂鞭收进了系统空间，仿佛多拿一秒都会玷污他“纯洁”的灵魂。他看都不敢看下方顾云辞背上那纵横交错、新旧叠加（有些是狼抓的，有些是他刚才“杰作”）、惨不忍睹的伤痕，尤其是最后那一道深刻的血痕，让他良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强撑着几乎要崩溃的冰冷面具，用尽最后一丝演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毫无威慑力的话：“望你…好自为之！深刻…反省！”（**内心OS：快！快滚回去上药啊傻孩子！再不上药伤口要感染了！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你要不要？！**）

然后，在众弟子更加诡异和困惑的目光注视下，沈怀同手同脚、脚步虚浮、几乎是踉跄着快速“飘”出了执法堂，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身后有八百只恶鬼在追他，充满了落荒而逃的仓皇和狼狈。

偏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玉冠被抽碎的弟子才摸着散乱的头发，喃喃道：“仙尊今天…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另一个弟子接口，语气充满了不确定：“何止是有点问题…我感觉他刚才挥鞭子的时候，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而且，你们发现没，仙尊好像…特别害怕碰到顾师兄？大部分鞭子都打空气了…”

“最后走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顾云辞缓缓地、有些艰难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如星的眼眸中，困惑、探究、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漩涡般翻涌不息。今天的师尊，太反常了。那毫无章法的鞭法，那控制不住的颤抖，那色厉内荏的斥责，尤其是最后离去时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仓皇失措”的背影……这一切，都与他认知中那个冷酷、威严、手段狠辣的师尊截然不同，最后离去时那仓促的背影……与其说是威严，不如说是…狼狈？还有点做贼心虚？

而此刻，终于“逃”回云阙宫，并且第一时间启动了最强隔绝阵法的沈怀，正毫无形象地四肢摊开，呈“大”字形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比刚刚挨完二十鞭的顾云辞还要惨白，活像一条刚刚被捞上岸、濒临窒息的鱼。

【任务完成。奖励反派值50点。】

系统的提示音此刻听起来无比讽刺，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十点…十点反派值…”沈怀眼神空洞地望着穹顶华丽的浮雕，有气无力地喃喃，“买走了我摇摇欲坠的良心，买走了我本就不多的节操，还买走了我在主角面前本就不存在的正面形象…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他抬起自己那只刚刚握过噬魂鞭、此刻还在微微颤抖的右手，眼神里充满了嫌弃和悲痛：“我这手…不干净了…它碰了那种邪恶的东西…它还打了未来的救世主（也可能是灭世主）…我不纯洁了…”

一想到顾云辞背上那道新鲜出炉、皮开肉绽的鞭痕，沈怀就感觉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反派…真不是人干的活儿！”他悲愤地一拳捶在地板上（再次确认了寒玉地板真的很硬），“系统！我要申请工伤！心理创伤也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沈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才第一个像样的“虐徒”任务，就已经让他身心俱疲、良心不安。想到原著里后面还有层出不穷、花样百出的作死剧情，沈怀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前途无量，人生…啊不，仙生惨淡。

这该死的穿书，简直是一场旷日持久、无法醒来、并且注定以悲剧收场的噩梦！而他才刚刚拉开这场噩梦的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555师尊打我(有点爽)

摸摸头马上给你送药

cNM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