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聿珩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温以宁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我关注你的作品，已经很久了。”

“一个曾经的故人……”

“关于……我们分别的那个下雨天的问题。”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她精心构筑了六年的心防上。放映室的灯光已经完全亮起，驱散了电影带来的虚幻感，却让此刻现实的冲击显得更加锐利。

温以宁站在原地，感觉指尖有些发凉。她看着沈聿珩，试图从他眼中找出戏谑、试探，或者任何一丝属于“影帝”在演绎的成分。但没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以及一种……她看不懂的，沉淀了许久的复杂情绪。

故人？他们之间，难道不仅仅是年少时一段无疾而终的暧昧，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地“关注”她六年？

而“那个下雨天”……更是她刻意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禁忌。他为何要在此时提起？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陈克导演的项目，有多少成名编剧挤破头都想参与。沈先生用一个新人，不怕搞砸了你的重要项目吗？”

沈聿珩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分寸，却无形中带来一种压迫感。

“我相信我的眼光，温导。”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雾中画廊》里对色彩和情绪的把控，《边界》里那个关于‘沉默’的长镜头……都证明了你拥有一种独特的、敏锐的叙事直觉。这正是《暗夜星辰》里那个女性角色所需要的‘灵魂’。”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放缓了些许，带着一丝商量的口吻：“这不是施舍，而是一次基于专业判断的合作邀请。我认为，我们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合作？碰撞？

温以宁的心绪更加纷乱。她渴望这样的机会，陈克导演的国际项目，是她梦寐以求的舞台。但牵扯上沈聿珩，牵扯上过往，这一切就变得无比复杂。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

“当然。”沈聿珩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回答，他拿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U盘，递给她，“这里是《暗夜星辰》目前版本的完整剧本，项目背景资料，以及陈导对角色的一些初步构想。你有三天时间。”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我希望你能抛开所有外在因素，只基于剧本本身和你的专业判断，给我答案。”

温以宁接过那个沉甸甸的U盘，仿佛接住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至于那个问题……”沈聿珩眸光微动，最终却只是淡淡道，“等你看完剧本，我们再谈。”

离开聿景工作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温以宁坐进出租车里，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个U盘，金属的外壳硌得她掌心生疼。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六年前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校园里梧桐树下的偶遇，图书馆里并肩查阅资料的身影，他第一次登上学校话剧舞台时耀眼的光芒，还有……最后那个雨天，她躲在街角，看着他撑着伞，在她家楼下等了整整三个小时，最终黯然离开的背影。

她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停止回忆。

回到公寓，温以宁将自己摔进沙发里，久久没有动弹。理智与情感在脑中激烈交锋。接受，意味着她要再次与沈聿珩产生深度交集，要直面她一直逃避的过去。拒绝，则可能亲手扼杀一个职业生涯飞跃的绝佳机会。

挣扎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窗外的城市亮起万家灯火。温以宁终于深吸一口气，坐到了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她将U盘插入接口。

“就只看剧本，”她对自己说，“纯粹从专业角度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