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化站在原地,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传来的冰冷和沉重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刘封的话语还在他脑中回荡——“剑虽沉重,但比你将面对的要轻得多。冥币易得,真相难求。” 这没头没尾的警示,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他抬头望去,这才惊觉周遭的光线正在迅速暗淡下去。原本只是昏沉的天色,此刻已染上了墨汁般的暮霭,走廊里那些摇曳的煤油灯,火苗似乎也缩小了一圈,变得愈发飘忽不定,将墙壁上的污渍和阴影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态。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并非来自温度,而是源于某种更深层的不详,正顺着地板蔓延开来,缠绕上他的脚踝。
“规则三!”怀化一个激灵,猛地想起那条至关重要的提示——“天黑前必须返回指定房间”。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不敢再耽搁,也顾不得研究手中这柄诡异的铁剑,只能咬紧牙关,更加费力地拖着它,沿着来时的路,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铁剑与老旧地板摩擦发出的“刺啦——刺啦——”声,在愈发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总觉得两旁的房门后,有更多的东西被这声音惊动,那些窥视孔后的阴影晃动得更加频繁,甚至隐约能听到压抑的、湿漉漉的喘息声。他不敢回头,拼命加快脚步,汗水浸湿了后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终于,他气喘吁吁地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大厅。那个形态如同枯槁老人的生物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然而,这一次,怀化清晰地看到,它的胸前挂着一个暗红色的吊带,上面用某种浓稠如血的颜料写着三个扭曲的大字——「接引鬼」。
“接引鬼吗?”怀化下意识地低声嘀咕,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他强压下恐惧,走上前,声音因奔跑和紧张而带着颤抖:“您…您好,我想进入为我准备的房间。”
那接引鬼闻言,缓缓转过头,它那浑浊、几乎看不到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怀化,干裂的嘴唇纹丝未动,却发出尖锐而刻薄的声音:“冥币呢?20冥币,给我!”
怀化心里一沉。他摸了摸口袋,那二十张刘封给的冥币还在,粗糙冰凉的触感如此清晰。这是他此刻唯一的“财产”。他不情不愿地掏了出来,递过去。接引鬼枯瘦如柴的手快如闪电,一把将冥币拽了过去,动作粗暴,几乎要划破怀化的手心。
“给几张冥币这么啰嗦!”接引鬼的声音更加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快点滚!”
被这么一吼,怀化吓得一缩脖子,赶紧低下头,拖着铁剑,踉跄着朝接引鬼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走出几步,他终究忍不住好奇,回头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只见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稍后方,另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也正在和接引鬼交涉。那人似乎没能拿出足够的冥币,正在苦苦哀求。接引鬼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猛地张开了嘴——那嘴巴裂开的幅度远超常理,露出密密麻麻、倒钩般的利齿。下一瞬,它以一种非人的速度,一口咬住了那人的头颅!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短促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哀鸣,那颗头颅就像被砸碎的西瓜般消失了。无头的身体僵直地晃了晃,随即软倒在地,暗色的液体迅速蔓延开来。接引鬼的喉咙滚动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
怀化吓得魂飞魄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再不敢多看,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沉重的铁剑,发疯似的向前冲去,只想尽快远离这地狱般的场景。
不知跑了多久,一个庞大的建筑物轮廓终于在昏暗的光线中显现。那是一座风格诡谲的三层小楼,被一层如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的血色雾气所缭绕,尚未靠近,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气息便扑面而来,让他牙齿都开始打颤。
更令人作呕的是地上的景象。目之所及,泥泞的地面上竟然散落着无数残破的人体器官——苍白僵硬的手指、空洞凝视的眼球、还在微微搏动的肺叶、缠绕在一起的肠子……它们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铺满了通往建筑的小径。浓烈的血腥味和腐烂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毒瘴。
怀化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头。他强迫自己直起身,憋住呼吸,几乎是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那些“东西”,一步一步挪到了建筑物的正门前。
然而,门被堵住了。
数十只血肉模糊、断口参差不齐的手臂,如同扭曲的藤蔓,层层叠叠地交织在门板上,它们无意识地抓挠着,留下道道血痕。在手臂的正上方,门板的中央,镶嵌着一张干瘪脱水的嘴,嘴唇龟裂,没有牙齿,它在一张一合,发出断断续续、空洞而执着的低语:
“冥……币……冥……币……”
怀化彻底愣住了,一股绝望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千辛万苦,用身上所有的冥币换来了进入这里的资格,却没想到,连这最后的栖身之所,也需要“买路钱”!
“怎么又要冥币呀!” 积压的恐惧、疲惫和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他对着那扇诡异的大门发出怒吼。回应他的,只有那张干瘪嘴唇不断重复的“冥……币”,以及那些手臂更加疯狂的抓挠。
他不甘心地用肩膀去撞门,用那柄沉重的铁剑去砸那些手臂。但门扉纹丝不动,那些手臂虽然脆弱,被砸断后却会有新的立刻从门内伸出补充。他的所有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
尝试无果后,他绝望地转身,想沿着原路返回,哪怕在外面找个角落躲起来也好。可刚退后几步,“砰”的一声闷响,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屏障上。那屏障触感黏腻,带着温热的弹性,仿佛一道由凝固血液构成的墙。他用力捶打,屏障只是微微荡漾开一圈圈血色的波纹,将他的力量完全吸收。
“该死!怎么还出不去了?” 怀化被困在了这片血雾缭绕、满地残肢的绝地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的天光被彻底吞噬,真正的黑暗降临了。这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建筑周围的血雾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开始传来各种难以名状的杂乱声响。近处是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的啃食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津津有味地咀嚼骨头;远处传来低沉而疯狂的嘶吼,夹杂着意义不明的呓语;阴冷的风声呼啸着,却吹不散这浓重的血雾,反而像带来了无数冤魂的哭泣。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恐怖氛围如同实质般压迫下来,让怀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