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灯光重新亮起,八人并肩而立,脸上还带着谢幕时的激动红晕。
马东静静看着他们,看了好几秒,才开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台上的八位,也问现场和屏幕前的所有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上每一张脸:“刚才这个作品,叫《我家主播有点狂》,我想问的是,什么是‘家’?”
舞台上的八个人互相看了看。
“谁先来?”马东温和地问。
黎听雪第一个拿起话筒。
她推了推眼镜,“从社会学定义上说,家是最基本的社会单元,是基于血缘,婚姻或收养关系形成的生活共同体。但……”
她话锋一转,“但在这个作品里,我们试图探讨的是另一种家,基于共同目标,彼此需要和日复一日的陪伴,构建的情感共同体。”
“所以你们这个直播之家,是假的,还是真的?”马东追问。
“表演是假的,剧本是虚构的。”黎听雪说,目光看向身旁的队友,“但我们在创造这个家的过程中,付出的情感,时间的磨合,为同一个目标努力的日日夜夜,是真的。”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八个人,在过去十天里,构建了一个短暂但真实存在的家。”
台下响起轻轻的掌声。
桑余接过话筒,眼眶还红着,声音却带着笑:“对我来说,家就是……就是你蓬头垢面,脾气最臭最狼狈的时候,敢在他们面前暴露,而他们不会嫌弃你,只会给你递张纸巾,或者干脆陪你一起发疯的地方。”
她看向身旁的顾宁璇、阮苏苏,又看向四世同堂的四人,“就像我们排这个戏,我压力大到崩溃大哭过,苏苏紧张到背不下词,宁璇姐为了一句台词较劲到凌晨……但没关系,因为身边这些人,他们会陪你熬,陪你改,陪你一遍遍重来。”
阮苏苏接话:“家是……记得。”
“记得你不吃香菜,记得你怕黑,记得你开心时眼睛会弯成月牙,难过时会咬嘴唇,记得你所有小小的习惯和软肋。”她顿了顿,“然后小心地……保护好它们。”
她说这话时,不自觉地看向李治良,李治良正看着她,目光温和。
顾宁璇拿起话筒,沉默了几秒。
舞台灯光打在她脸上,“我以前觉得,家是一个地方,后来觉得,家是一些人,再后来……”
她抬眼,看向台下某个方向,又很快收回目光,“我觉得,家是一种状态,是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身后有路可退,身前有灯可循的状态,是在外面披荆斩棘累了,可以回去卸下所有盔甲,做回一个……普通人的地方。”
她的话很平静,没有煽情,却让台下许多观众默默点头。
雷淞然在休息室看着屏幕,眉头微皱。
轮到四世同堂。
刘旸先开口,“我们这队叫四世同堂,听起来就像个家,但喜剧人这个行当,哪有什么真正的同堂?都是各自飘零,各自挣扎。”
“可偏偏是因为都挣扎过,都孤独过,所以凑到一起时,格外珍惜那点抱团取暖的暖和气儿。”
“家是什么?就是天冷了,你知道有地方可以蹭口热汤,虽然那汤可能咸了淡了,但烫嘴,暖心。”
松天硕笑着接话:“对,家就是那锅汤,我们这锅‘喜剧汤’,熬了这些年,里头有老的,有小的,有浓的,有淡的。”
“味道可能怪,但喝惯了,离不了。”他拍拍身旁王建华和李治良的肩膀,“特别是治良,年纪最小,但偏偏是我们这锅汤的底火,稳着那股热乎气儿。”
王建华笑着接过话筒:“我觉得家就是……你在外头受了气,挨了骂,觉得自个儿不行了,回去有人跟你说‘没事,咱吃饭’,吃饱了,睡一觉,明天还能接着干。”
他看向李治良,“治良常这么跟我们说,排不顺了,别硬扛,先喝杯咖啡吃个饭。”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落在李治良身上。
他握着话筒,低头看着地面,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台上的七位同伴,又看向台下。
“我父亲是个话剧演员。”他开口,声音平稳,“我小时候,家就是剧院后台,那股子灰尘、脂粉、木头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后来他病了,舞台没了,那个家好像就散了。”
台下鸦雀无声。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家在哪里,直到我站上舞台,直到我遇见同样把这行当命、当归宿的人。”
李治良看向刘旸、松天硕、王建华,“是刘旸告诉我,喜剧是苦药外头的糖衣,得先把苦吞了,才能尝出甜,是松导告诉我,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功不只是技术,更是心性,是华哥告诉我,戏比天大,但人比戏大。”
他又看向对面的四喜丸子,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一秒:“直到这次,和这四个姑娘一起,排这个关于家的戏,我才好像……重新明白了点什么。”
他停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家也许不是某个地方,不是某些固定的人,家是你在创作时,有人懂你的一个眼神,是你卡壳时,有人递过来的一句词,是你演疯了、演累了,回头一看,他们还在那儿,陪着你疯,等着你累。”
他的声音有些哽,但努力稳住了:“家是知道来路,也看得见去路,知道谁把你托起来,也想着要把谁托上去,在这条不容易的路上,能互相托着,走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说完了。
没有慷慨激昂,没有泪流满面,但台下许多人的眼睛湿了。
后台休息区,不少选手默默擦着眼泪
马东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治良,你说‘家是传承’,那在你心里,喜剧人的传承,传的到底是什么?”
李治良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传对这门手艺的敬畏,传站在台上对得起观众的那份心,传摔倒了还能爬起来接着笑的骨头,也传……”
他看向阮苏苏,声音柔和下来,“传那些说不清的,只能意会的东西。”
阮苏苏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她慌忙低头去擦。
桑余红着眼圈,一把搂住她,顾宁璇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黎听雪递过去一张纸巾。
台上,八个人站得很近,肩并着肩。
马东看向台下,又看向镜头:“我想,今天台上的八位,用他们的作品,也用他们刚才这些话,给出了关于‘家’的答案。”
“家也许没有标准答案,但它一定是:看见你的狼狈,保护你的软肋,记得你的习惯,托住你的坠落,然后,陪你一起,笨拙地,疯狂地,执着地,把日子过下去,把戏演下去,把路走下去。”
掌声再次响起。
后台,雷淞然静静地看着台上并肩而立的八个人,看着被围在中间、轻轻抹泪的阮苏苏,看着站在她身旁,目光始终温柔的李治良。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和顾宁璇也曾这样并肩站在一个小小的舞台上,台下只有零星观众,但眼里有光,心里有火。
那时,他们以为那就是“家”。
后来,家散了,火灭了。
再后来,他们各自在漫长的黑夜走了很久,带着未愈的伤和不肯放下的骄傲。
直到这个夏天,直到这个舞台,直到命运再次将他们推到彼此面前。
不是回到过去,回不去的。
但或许,可以重新认识。
以现在的顾宁璇,认识现在的雷淞然,以搭档,以同行,甚至……以可能的朋友。
台上, Talking环节接近尾声,马东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作品之后,你们这个‘直播之家’就散了吗?”
八人相视而笑。
李治良代表大家拿起话筒,看向身旁的伙伴,目光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阮苏苏泪痕未干却带着笑意的脸上。
“直播会结束,”他说,“但家,一直在。”
在最后的光线里,八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