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沈遇第一次见到延辞安，是在高中教学楼的天台。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背影清瘦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借个火。”延辞安回头，眼尾泛着红。沈遇没说话，把打火机递过去。火焰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溺了水的月亮，又冷又沉。

他们成了天台的秘密共享者。沈遇带牛奶和面包，延辞安带藏起来的小说。沈遇成绩稳居年级第一，总在晚自习后帮延辞安补数学；延辞安会在沈遇熬夜画图时，默默递上热咖啡。

高三那年冬天，延辞安的母亲来学校闹事，扯着他的头发骂他是“拖油瓶”。沈遇冲上去把人拉开，攥着延辞安冻得冰凉的手往天台跑。雪落在两人肩上，延辞安埋在他怀里哭：“沈遇，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沈遇收紧手臂，声音发颤：“不是，你有我。”

高考前一个月，延辞安突然消失了。沈遇疯了一样找他，天台的角落里，只留下一本被翻烂的《百年孤独》，扉页上写着：“原谅我，不能陪你到未来。”

沈遇考去了他们约定好的大学，每天都去天台等。直到大四毕业那天，他在学校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延辞安瘦了更多，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好久不见。”延辞安的声音很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沈遇想问他这些年去哪了，想问他当年为什么走，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来沈遇才知道，延辞安当年为了给病重的父亲凑医药费，辍学去了南方打工，还娶了老板的女儿。他试着联系过延辞安，电话那头总是女人的声音，再后来，号码就成了空号。

工作后的第五年，沈遇在医院偶遇延辞安。他坐在化疗室门口，头发掉得厉害，脸色苍白如纸。“胃癌晚期。”延辞安笑了笑，语气轻松，“挺好的，终于能解脱了。”

沈遇蹲下来，握住他的手，眼泪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延辞安看着他，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我不想你看见我这副样子。沈遇，当年我走的时候，其实在车站等了你三个小时，我以为你会来留我。”

沈遇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起那天，母亲逼他在家复习，说延辞安是“耽误他前程的人”。他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迈出家门。

延辞安走的那天，下着大雨。沈遇抱着他的骨灰盒，回到了高中的天台。风很大，吹得他眼睛生疼。他把那本《百年孤独》放在骨灰盒旁边，轻声说：“延辞安，我来了，这次换我等你。”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仿佛又看见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坐在天台边，笑着对他说：“沈遇，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