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荆棘与糖果

回望这段跌跌撞撞的路，像捧着一把混合了荆棘与糖果的匣子，每一寸记忆都带着清晰的刺痛与甜意。

最初，是冰冷的湖水与那个仓促的吻。他像一道蛮横的光撞进我的世界，带着救赎的姿态，也带着厌烦的排斥。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因这阴差阳错的“误会”而手足无措，只能瑟缩在自己的角落，承受他时而冰冷、时而灼热的注视。

他像一团矛盾的风暴。会因旁人戏谑我而恼怒，会在我遇险时毫不犹豫地挡在我身前，也会在暴雨天将外套不由分说罩在我头上。这些笨拙的保护，像一颗颗裹着尖锐外壳的糖果，硌得人生疼，却又在深处渗出隐秘的甜。我开始不自觉地追逐他的身影，记住他的习惯，在他需要时，悄悄递上一切。那颗薄荷糖，是我鼓起勇气，递出的第一份怯生生的甜。

直到那个楼梯间。他带着怒气吻下来，像惩罚，又像宣告。世界天旋地转，我所有的认知在那一刻被颠覆。然后，是那句砸得我头晕目眩的“喜欢”。

巨大的恐慌与难以言喻的喜悦交织，我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坠入迷雾。我点头了，在那个雨夜。从此，我的世界被他强势地填满。

那是段黏稠而甜蜜的时光。课桌下勾连的小指，他假装无意碰触的手背，共享的饮料和食物……他用一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将我紧紧包裹。我沉溺其中，像找到依靠的藤蔓，心甘情愿地依附，甚至主动收敛自己的枝叶，生怕超出他划定的领地。

我以为这就是全部了。

可现实很快露出了它锋利的棱角。他会因为一次考试失利，因为旁人一句无心的话，就轻易地将我推开。他的温度骤然冷却，留我在原地，茫然又无措。我才恍然，他给的甜蜜，是如此的不稳定，伴随着如此沉重的代价——我需要绝对顺从，不能影响他分毫，甚至不能拥有自己的社交和空间。

那个被摔在地上的练习册，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我。

我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感到无比的疲惫和……陌生。我一直努力去理解他的压力，他的不安，可我的理解和包容，换来的似乎只是他变本加厉的索取和理所当然的伤害。

那一周的独处，我反复咀嚼着这一切。泪水流干之后，心里反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喜欢他，这一点从未改变。那个在湖水里救我、在雨夜向我告白、会因为我而吃醋犯傻的少年，依旧在我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但是，喜欢不等于要失去自我，不等于要无条件地承受他所有的坏情绪和不成熟。

真正的爱，不应该是一座囚笼，而应该是彼此支撑、共同成长的土壤。

我回来了。用平静武装自己，拉开了距离。

我不是不爱了，也不是在报复。我只是，终于学会了如何爱自己。我在用我的沉默和疏离告诉他：蒋林夜，我喜欢你，但我首先是我自己。我需要的是并肩而立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需要我时刻小心翼翼、揣度情绪的主人。

这把混合了荆棘与糖果的匣子，我依旧捧着。里面的每一份甜蜜都真实存在，每一道伤痕也清晰可见。

我不确定我们是否还有未来。

但我确定，如果未来还有我们，那一定是一个更好的他，和一个更完整的我，在平等地相爱。

而现在，我需要他证明，他值得我继续付出这颗曾经毫无保留，如今却学会了自我保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