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恻隐

暮色四合，竹海在晚风中泛起层层叠叠的墨绿涟漪。

她将苏昌河安置在厢房的竹榻上，动作利落却不见半分温柔。

关山月若不是那任务……

关山月立在榻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瓶，眸光清冷如霜，

关山月我又何必自找麻烦。

夜色渐深，一轮残月爬上竹梢。

苏昌河开始发烫，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关山月拧了条冷帕子敷在他额上，指尖触及的肌肤滚烫得骇人。

她正要起身去换水，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苏昌河别走…别抛下我……

沙哑的呓语从榻上传来，那只手攥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关山月垂眸看去，苏昌河眉头紧锁，唇色发白，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冷厉。

她试着抽手，却被攥得更紧。

苏昌河我错了……

他又喃喃道，声音里带着破碎的绝望，

苏昌河该死的是我……

关山月动作一顿。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这一刻，他不是暗河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不是与她针锋相对的敌人，只是一个被往事折磨的可怜人。

她沉默片刻，终是坐回榻边的矮凳上。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她想起破庙那夜，他提及"恶毒的故事"时紧绷的下颌；想起他蛊毒发作时蜷缩在地的狼狈；想起他即便意识模糊，也要用讥讽掩饰脆弱的倔强。

这个人的心里，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痛楚？

夜色渐深，苏昌河的呓语渐渐平息，呼吸也变得均匀。关山月想要抽回手，却发现他依然攥得紧。她凝视着两人交握的手，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关山月真是麻烦。

她轻声自语，却终究没有强行挣脱。

烛火在纱罩中轻轻摇曳，将她的身影投在粉墙上，拉得很长。她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时不时探手试他额温，或是为他拭去冷汗。

直到东方既白，晨光透过窗纸漫进来，苏昌河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他紧蹙的眉宇渐渐舒展，攥着她的手也微微松了力道

关山月轻轻抽回手，腕上已是一圈清晰的红痕。她起身活动了下僵麻的四肢，推开房门。晨雾尚未散尽，竹叶上的露水晶莹剔透，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

她立在廊下，望着这片宁静的晨景，忽然觉得昨夜的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那个脆弱无助的苏昌河，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可她知道，那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一个被往事禁锢，连在梦中都无法解脱的可怜人。

关山月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痕，眸光微动。或许，这场任务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转身回屋，轻掩上门。竹榻上的人依然沉睡，面容安详了些许。关山月重新在榻边坐下，望着他出神。

这一刻，她忽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执行任务，还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晨光渐暖，透过窗纸洒满一室。关山月静静守着，直到榻上的人眼睫微颤，即将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