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卷着雪籽,打在训练基地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白野把最后一捆柴火扔进灶膛,火星子顺着烟囱窜出去,在铅灰色的天空里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红痕。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转身时撞见雏田抱着叠厚毯子从宿舍出来,浅紫色的发带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
“够不够?”雏田把毯子递过来,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下意识地缩了缩,“刚在储藏室找到的,是去年冬训剩下的,晒过太阳,还带着点暖烘烘的味道。”
白野接过毯子,果然闻到淡淡的阳光气息,像埋在雪底下的春天。他把毯子往墙角的草垛上一铺,拍了拍上面的浮尘:“正好,晚上守夜的时候能裹着。”
这次冬训营选在靠近边境的雪原,说是训练,其实更像一次特殊的任务——木叶和邻国刚签订了新的贸易协定,需要忍者在沿线建立临时哨站,顺便排查可能存在的隐患。白野和雏田被分在同一组,负责最北段的三个站点,离主基地足有三十里地。
“水开了。”雏田端着铁皮壶过来,壶嘴冒着白汽,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她倒了两杯热水,递给他一杯,“先暖暖手。”
白野捧着搪瓷杯,掌心的暖意顺着血管慢慢漫到心口。他看着远处被风雪模糊的地平线,忽然想起出发前纲手的叮嘱:“北边的雪兔子很狡猾,别被它们骗了——那些小家伙看着无害,偷起东西来比谁都快。”当时只当是玩笑,现在才发现,这雪原上的一切都藏着小心机。
傍晚时分,风雪忽然变急,原本只是飘着的雪籽变成了鹅毛大雪,把临时搭起的木屋裹得严严实实。白野检查完屋外的警戒符咒,推门进来时浑身都落满了雪,刚跺了跺脚,就听见雏田低低的咳嗽声。
“怎么了?”他走过去,看见她正用围巾捂着嘴,脸色比平时白了些,“着凉了?”
“可能有点。”雏田放下围巾,嘴角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药膏,“下午去溪边打水的时候,脚滑了下,溅了点冷水在靴子里。”
白野皱眉拉起她的裤腿,果然看到脚踝处红了一片,还带着点青紫。他转身从背包里翻出药油,是出发前特意备的活血化瘀的药膏,瓶身冻得冰凉,他攥在手心焐了好一会儿才拧开盖子。
“可能有点疼,忍着点。”他半跪下来,指尖沾了药油,轻轻按在她的脚踝上。雏田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只是呼吸微微发紧。白野的力道很稳,带着恰到好处的压迫感,把淤积的寒气一点点揉开,药油的辛辣气味混着她发间的雪松香,在狭小的木屋里弥漫开来。
“好多了。”雏田低声说,耳尖却悄悄红了。她看着白野专注的侧脸,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点雪花,融化后变成细小的水珠,像落了颗星星在上面。
雪越下越大,木屋的缝隙里钻进冷风,带着哨子似的声响。白野起身往灶膛里添了柴,火光跳得更高了,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地晃动。他从背包里掏出压缩饼干和脱水蔬菜,又摸出个小小的金属饭盒:“还有点腊肠,昨天路过补给站买的,一起煮了吧。”
“会不会太奢侈了?”雏田看着那截油光发亮的腊肠,这在物资紧张的冬训营里算得上稀罕物。
“奢侈点才有力气扛住风雪。”白野利落地把腊肠切成片,扔进沸腾的锅里,油脂瞬间浮上来,混着蔬菜的清香在屋里散开。他搅了搅锅里的食材,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用油纸包着的糖,剥开扔进锅里,“加颗糖提味。”
雏田看着那颗冰糖在沸水里慢慢融化,忽然笑了:“你好像什么都备着。”
“出门在外,多准备点总没错。”白野盖上锅盖,靠在灶边看着跳动的火焰,“我妈以前总说,‘忍者的背包里,要装得下晴天的水和雨天的伞’。”
“听起来是位很细心的阿姨。”
“嗯,她织的围巾能绕脖子三圈,说是这样才暖和。”白野的声音柔和下来,“可惜去年冬天走了,不然肯定会逼着你把围巾缠得像粽子。”
雏田没说话,只是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在她眼里,像落了两簇小小的火苗。她知道白野的母亲是因病去世的,那段时间他请了长假,回来时瘦了好多,眼下的青黑重得像化不开的墨。
“汤好了。”白野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带着腊肠的咸香和蔬菜的清甜。他盛了两碗,递绐雏田一碗,“小心烫。”
两人坐在草垛上,捧着热汤小口喝着。木屋外风雪呼啸,木屋里却暖融融的,只有汤勺碰到碗沿的轻响和偶尔的柴火噼啪声。雏田喝到最后,发现碗底沉着颗完整的腊肠,显然是白野特意留给她的。
“晚上我守前半夜,你睡会儿。”白野收拾着碗筷,忽然说,“定了凌晨三点的闹钟,到时候叫你。”
雏田点头,却没立刻躺下。她看着白野把毯子铺在墙角的木板上,又在上面垫了层干草,动作仔细得像在布置什么重要的仪式。他脱了外套铺在上面当枕头,刚要躺下,忽然想起什么,又起身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叠成方块放在枕头上。
“这个软和点。”他说得随意,像是怕她觉得不妥。
后半夜的风雪渐渐小了,月光透过木屋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带。雏田裹着毯子靠在草垛上,其实没怎么睡着。她能听见白野的呼吸声,平稳而悠长,偶尔夹杂着他翻身时布料摩擦的轻响。有次他似乎梦到了什么,低声呢喃了句模糊的话,像是在叫“妈”,随即又安静下来。
凌晨三点,闹钟还没响,白野却自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看到雏田已经坐起来,正往灶膛里添柴。“醒了?”他问。
“被雪光晃醒的。”雏田指了指窗外,雪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雪地照得亮堂堂的,“外面好像有动静。”
白野立刻警觉起来,摸出腰间的苦无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雪地上印着一串奇怪的脚印,像是什么小型动物留下的,却比寻常的雪兔脚印深了不少,一直延伸到木屋后面的树林里。
“是雪貉。”白野认出那脚印,“纲手大人说过,这种小家伙会偷金属制品,尤其是忍具。”他转身抓起忍具包,“我去看看,你在屋里等着,锁好门。”
“我跟你一起去。”雏田立刻站起来,握紧了手里的短刀,“两个人更稳妥。”
白野看着她眼里的坚持,没再反对,只是把自己的外套递过去:“穿上,外面冷。”
雪地上的寒气像针一样扎进靴底,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道并行的线。脚印在树林边缘拐了个弯,消失在一片茂密的矮树丛里。白野打了个手势,示意雏田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树丛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白野拨开树枝,看见三只雪貉正围着他白天放在外面晾晒的忍具包啃咬,其中一只已经把苦无的末端咬出了齿痕。
“找死。”他低喝一声,正要上前,忽然注意到雪貉身后的树洞里,堆着不少亮晶晶的东西——不仅有忍具,还有金属扣子、硬币,甚至还有半块破碎的铜镜,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别伤它们。”雏田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轻声说,“好像是在筑巢。”
白野愣了一下,果然看到树洞里铺着柔软的干草,雪貉们把那些金属制品堆在洞口,像是在加固巢穴。他想起小时候在书上看到的,雪貉会收集闪亮的东西装饰巢穴,为了吸引同伴。
“算了。”白野收回苦无,“不过得把忍具拿回来。”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够忍具包,雪貉们警惕地龇着牙,却没真的扑上来,只是发出呼噜呼噜的警告声。
雏田从口袋里摸出块压缩饼干,掰碎了撒在远处。雪貉们闻到香味,犹豫了一下,还是被吸引了过去。
“真聪明。”白野拿回忍具包,看着雪貉们争抢饼干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比某些只会硬抢的家伙懂事。”
雏田也笑了,月光落在她脸上,把脸颊的绒毛照得清晰可见。她忽然指着树洞里的铜镜:“那镜子……好像是南边小镇丢的古董,上个月还贴了寻物启事。”
白野凑近看了看,镜背上的花纹确实和启事上描述的一样。“看来这窝小家伙还是个‘收藏家’。”他笑着把铜镜收好,“等回去了交给镇上的人,说不定能换点补给。”
往回走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雪地上开始泛起淡淡的粉色。雏田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地平线:“你看。”
一轮红日正从雪原尽头爬上来,把半边天染成了熔金般的颜色,雪地上的冰霜反射着霞光,像铺满了碎钻。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掠过,却不再刺骨,反而带着种清冽的清新。
“真美。”雏田轻声说,眼里映着漫天霞光,亮得像落了片星辰。
白野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趟冬训营或许不只是任务那么简单。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是颗用雪雕的小兔子,耳朵被冻得晶莹剔透,眼睛是用两颗黑色的小石子嵌的。
“刚才在雪地里捏的。”他有点不自然地说,“看它们跟雪貉挺像的。”
雏田接过雪兔子,指尖的温度让它慢慢融化,冰凉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却在心里烫出一片暖意。她把雪兔子小心地放进怀里,贴身的位置,那里有她早上偷偷藏起来的、白野落在草垛上的一缕头发——是昨晚他低头给她揉脚踝时掉的,她悄悄捡起来,用红绳系成了个小小的结。
“回去煮点热粥吧。”雏田抬头看向白野,晨光里她的笑容比霞光还亮,“我带了点红豆,煮红豆粥怎么样?”
“好啊。”白野点头,看着她把雪兔子捂在手心,忽然觉得这寒冬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木屋的烟囱又升起了烟,混着粥香飘向雪原。远处的雪貉们已经带着它们的“收藏品”钻进了更深的树林,只有那串脚印还留在雪地上,像串省略号,等着被下一场雪覆盖,又或者,被新的故事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