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调处的证物分析室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那方黑色石盒被放置在隔离桌台上,多角度的灯光打在上面,它却依旧像个微型黑洞,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房间里的轻松感。
顾昭坐在远处的椅子上,尽量远离石盒。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那东西散发出的无形寒意和负面情绪的余波,依旧让他头皮发麻,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刺探着他的精神屏障。
谢云深戴着特制的屏蔽手套,与两名技术员一起,尝试用各种非侵入性的手段检测石盒——激光扫描、超声波探伤、光谱分析……
结果令人沮丧。
扫描图像显示石盒内部结构异常均匀,几乎不像天然形成,但也找不到任何人工拼接或开启机关的痕迹。它的材质无法被常规光谱界定,密度高得惊人,仿佛凝聚了远超其体积的重量。
“头儿,这玩意儿……有点邪门。”一个年轻技术员擦了擦额角的汗,“物理手段几乎无效。它像个完美的绝缘体,又像个……活物,在抗拒我们。”
谢云深盯着石盒,眼神锐利如鹰。他想起顾昭的感应——“锁”。如果物理手段无效,那么开启它的方法,或许本就超越了物理范畴。
他走到顾昭身边,递给他一杯温水,声音压低:“感觉怎么样?”
顾昭接过水杯,指尖有些冰凉:“比在博物馆的时候好点,但还是很……压抑。”他顿了顿,看向谢云深,“它像在‘呼吸’,非常缓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些被困住的痛苦。而且……”
他蹙起眉,努力捕捉着那种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感觉:“我好像……感觉到一种‘呼唤’,非常微弱,断断续续。不是对我,是对于……对于某种特定的‘钥匙’。”
“特定的钥匙?”谢云深立刻联想到那些奇异符号,“是那些符号本身,还是持有符号的人?”
“不清楚。”顾昭摇头,显得有些疲惫,“感觉太模糊了,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听到的声音。”
就在这时,分析室的门被敲响。之前负责追踪“归一会”资金流向的技术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头儿,有发现!我们追踪那个海外空壳公司的资金链,发现它近三个月,曾向本市一个私人考古实验室支付过三笔大额款项,名义是‘文物修复与年代鉴定赞助’。”
“考古实验室?”谢云深眼神一凛。
“对,实验室的负责人叫赵启明,是国内小有名气的独立考古学家,尤其擅长西域文化。我们查了一下,林晚生前与他有过几次学术交流,博物馆那批西域文物的初步鉴定报告,也有他的署名。”
线索再次交织!赵启明,既与“归一会”的资金有关,又与林晚及那批西域文物有联系!
“立刻定位赵启明!”谢云深下令。
“已经查过了,”技术员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赵启明……失踪了。就在林晚死亡的前两天。他的家人已经报案。”
失踪?谢云深和顾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是灭口?还是……他也成了“归一会”某个计划的一部分?
“去赵启明的实验室和家里,彻底搜查!”谢云深快速命令,随即看向顾昭,“你……”
“我跟你一起去。”顾昭立刻站起来,语气坚定。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唯一能“读取”到关键信息的人。
谢云深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眉头微蹙,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紧我。”
赵启明的实验室位于市郊一个创意产业园内。当谢云深带人赶到时,里面整洁得过分,像是被精心清理过。
顾昭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实验台、电脑主机、书架……大部分物品残留的记忆都很平淡,属于一个专注甚至有些刻板的学者。直到他的手指拂过一个放在书架角落、毫不起眼的黄铜镇纸。
强烈的、熟悉的冰冷恶意瞬间涌来!
幻象碎片闪现:昏暗的灯光下,赵启明脸色惨白,正对着一个穿着连帽衫的身影(与巷道里那个符号男人感觉极其相似)激烈地争执着什么。赵启明的手中,紧紧攥着几张绘满了那种扭曲符号的草稿纸。帽衫男伸出手,掌心向上,上面用鲜血画着一个完整的、比之前所见更加复杂的符号……
“他们在……争吵……”顾昭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描述,“为了……‘契约’……赵启明好像……反悔了……他不想……继续……”
幻象戛然而止。
“契约?”谢云深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老教授也提到过,那些符号是‘契约’。”
顾昭稳住呼吸,努力回忆着幻象中赵启明的口型和他强烈的情绪波动:“他……很恐惧,一直在重复‘代价太大了’、‘这是错的’……那个帽衫男,很强硬……”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赵启明很可能与“归一会”合作,负责解读符号或进行某种仪式准备,但中途因故反悔,随后便“失踪”了。
在赵启明的家里,他们有了更惊人的发现。技术员在他的书房暗格里,找到了一本以他自己名字加密的电子日记。
日记的前半部分,记录了他对西域某种古老血祭仪式的狂热研究,认为那是“沟通更高维度、获取永恒知识的钥匙”。他提到了“钥匙”(符号)、“锁”(某种容器,描述与石盒吻合)和“祭品”。
后半部分,笔触变得混乱而恐惧:
“……他们是对的,符号是活的,它在索求……不仅仅是物质,是生命,是灵魂的烙印……”
“林晚发现了……他太聪明了,他猜到我们要用那个‘容器’做什么……他试图阻止……”
“我不能继续了……‘契约’的反噬已经开始……晚星(他女儿)昨晚开始发烧,医生说查不出原因……是警告吗?”
“他们来找我了……那个戴帽子的男人……我必须把核心数据藏起来……”
日记到此中断。
真相的拼图又凑上了一块:“归一会”计划利用石盒(锁)和符号(钥匙)进行某种血祭仪式,林晚因察觉真相而被害,赵启明因恐惧反悔而“被失踪”。
但祭品是谁?仪式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个石盒里,究竟禁锢着什么,又准备释放什么?
带着更深的疑惑和紧迫感,谢云深和顾昭离开了赵启明的家。夜色已深,城市华灯初上。
坐进车里,顾昭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今天读取了太多混乱而负面的记忆,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忽然,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冷冽气息的西装外套,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顾羽睫微颤,睁开眼,对上谢云深看似专注开车的侧脸。
“睡会儿。”谢云深的声音依旧简洁,听不出太多情绪,“到了叫你。”
外套上属于谢云深的气息包裹而来,奇异地驱散了一些萦绕不去的阴冷感。顾昭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外套往上拉了拉,重新闭上眼睛。
嘴角,却在阴影里,悄悄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而开车的谢云深,用余光瞥见身旁人似乎终于放松下来的眉眼,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条,也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车辆汇入城市的灯河,奔向未知的、却因为身边人的存在而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畏惧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