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咔嚓”轻响之后,峡谷深处重归寂静,只有雾气缓缓流动,冷热气流发出的呜咽声似乎也变得更加低沉,仿佛峡谷本身在屏息凝神。
苏昌河与苏暮雨如同被冻结在原地,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有后续的异响,没有光芒闪烁,只有那片更加浓郁、几乎化不开的雾气,在冰川蓝光与温泉白气的交织下,翻滚、变幻,如同活物。
“机关?”苏暮雨用极低的气声问道,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银针。
苏昌河缓缓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年代久远,可能是我们触动了什么……或者是这里的气息变化引发了某种预设的机制。”他顿了顿,补充道,“也可能是……我们身上带着的东西,引起了‘共鸣’。”
他指的是宝石,也可能包括黑匣,甚至……他们自身可能存在的特殊血脉。
“过去看看?”苏暮雨询问,语气中带着谨慎的试探。
苏昌河沉默了片刻。理智告诉他,未知的机关往往伴随着致命的危险,尤其是在这种明显与古老封印相关的地方。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更没有时间犹豫。青炎之源的线索可能就在前方,而身后的追兵、体内蠢动的黑匣,都在逼迫他们前进。
“跟紧我,随时准备后退。”他最终做出决定,声音低沉而坚定。
两人不再研究岩壁上的壁画,将重要的符号和图案强行记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着峡谷深处、那片浓雾区域移动。
越是靠近,环境的异常越发明显。脚下的地面不再是松软的混合泥沙,而是逐渐变成了平整的、仿佛被打磨过的黑色石板,石板上隐约可见细密的、与岩壁上同源的符文刻痕,只是被灰尘和水渍掩盖。左侧冰川传来的寒气更加刺骨,空气中甚至漂浮着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冰晶;右侧温泉的热气也更加蒸腾,带着淡淡的、类似药草的奇异芬芳。冷与热在此激烈交锋,却诡异地没有形成狂风,只是让雾气更加迷离。
前行约百步,雾气骤然变得粘稠,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能见度下降到不足一丈。苏昌河不得不放慢脚步,以树枝探路,同时全力感知周围。苏暮雨紧跟在他身后半步,一手搭在他肩头,保持联系,另一手已捏住数枚特制的、能短暂驱散雾气或标记路径的“清瘴丹”。
突然,苏昌河脚下一顿,树枝触到了某种坚硬而规则的物体。不是石头,更像是……金属?
他蹲下身,拂开地面薄薄的冰霜和灰尘。下面露出的,是一块嵌入黑色石板中的青铜板,约巴掌大小,表面锈蚀严重,但中央凹陷,形成一个复杂的、由数个同心圆环和放射状凹槽组成的图案。图案的核心,是一个拇指大小的、莲花形状的凹槽。
“锁钥机关。”苏昌河低声道,“需要特定的‘钥匙’插入莲花凹槽,并可能需要对同心圆环进行某种排列组合,才能开启。”
苏暮雨也俯身查看,眉头紧锁:“莲花……与莲宗的圣火标志相似。难道开启这里的‘钥匙’,与白焰有关?或者,需要莲宗的血脉或功法?”
“不一定。”苏昌河仔细审视着图案,“这莲花纹路更加古朴抽象,与莲宗现在使用的华丽纹饰有区别。可能是更古老的通用象征,代表‘净世’或‘秩序’。而且……”他指着同心圆环上一些极其细微的刻痕,“这些符号,与冰川岩壁上那些关于青炎和封印的记载中出现的符号,有呼应之处。这可能是一个需要‘平衡’或‘调和’力量的机关——既需要代表‘秩序’或‘净化’的力量(类似白焰),也需要理解‘生长’与‘封印’的符号(关联青炎和黑炎)。”
这是一个极其精妙的推测,也意味着开启机关的难度极大。他们既没有莲宗的“钥匙”,对青炎和封印符号的理解也仅限于刚刚看到的壁画残片。
“能强行破坏或者绕过吗?”苏暮雨问。
苏昌河摇头,手指轻轻拂过青铜板边缘与黑色石板的接缝处:“严丝合缝,浑然一体。而且……你感觉到没有?这青铜板和下面的石板,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能量回路的一部分。强行破坏,很可能引发整个峡谷的能量暴动,或者触发更可怕的防御机制。”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当他手指无意中触碰到莲花凹槽边缘时,怀中的暗红宝石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灼热!同时,左侧冰川方向,似乎传来一阵极其低沉的、仿佛冰川深处冰层摩擦的隆隆声,右侧温泉的蒸腾也陡然加剧!
苏昌河立刻收回手指,冷汗瞬间湿透脊背。宝石的反应和环境的异动都表明,这里的一切都处于一种极度敏感而危险的平衡中。
“不能硬来。”他沉声道,站起身,目光穿透浓雾,望向更深处,“机关启动的‘咔嚓’声是从里面传来的,说明可能已经有‘钥匙’触动了更深层的机制,或者……机关本身是分层的。我们或许不需要完全解开这个锁,只要能找到已经打开的部分,或者……找到别的路径。”
这是一个大胆的假设。既然有声音传来,说明峡谷深处可能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
两人绕过青铜板,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内探索。雾气依旧浓重,但脚下平整的石板路却一直向前延伸,仿佛一条被遗忘的古老通道。
又走了数十步,前方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一些高大的、形状规则的轮廓。走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两排相对而立的、斑驳残破的石像!
石像高约一丈,雕刻的是身披古老甲胄、手持各种奇异兵器的武士形象,但面容模糊,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和苔藓。它们沉默地矗立在通道两侧,如同忠诚的卫兵,守护着通往更深处的道路。石像之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碎裂的石块和金属残片,似乎曾经发生过战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浓郁的、混杂着岁月尘埃、金属锈蚀和淡淡血腥(或许是错觉)的古老气息。
苏昌河示意苏暮雨停下。他仔细感知着石像,没有发现明显的能量波动或生命迹象,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些石像绝不简单。通道尽头,雾气再次变得浓郁,仿佛一堵无形的墙。
“可能有陷阱。”苏暮雨低声道,“石像的排列,很像某种古老的战阵。”
苏昌河点头,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掂了掂,然后运起一丝微弱内力,将其朝着两排石像中间的通道掷去!
石块划破雾气,飞入通道。
就在石块飞过第三对石像中间时——
“锵!锵!锵!”
通道两侧,数尊石像那覆盖冰霜的眼部位置,骤然亮起两点幽蓝色的光芒!同时,它们手中早已锈蚀的兵器,竟然微微震颤,发出低鸣!地面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金属残片,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微微悬浮起来!
石块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通道,落在尽头的雾气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石像和金属残片的异动,却并未停止,反而有加剧的趋势!幽蓝光芒更盛,兵器的低鸣变得尖锐,金属残片开始缓缓旋转,发出“呜呜”的破空声!
“是感应到‘活物’或‘能量’才会触发的防御机关!”苏昌河立刻判断,“刚才的石块没有生命和足够能量,所以只是引发预警。如果我们走过去……”
后果不堪设想。这些石像和悬浮的金属碎片,很可能蕴含着古老的阵法之力或残留的能量攻击。
“能绕过去吗?”苏暮雨看向通道两侧。左侧是光滑陡峭、不断散发寒气的冰川岩壁,右侧是蒸腾热气、岩缝中可能有熔岩或高温泉水的温暖岩壁,几乎无法攀爬。
“或许……不需要硬闯。”苏昌河的目光落在地面上那些看似杂乱的金属残片和碎石上,又抬头看了看雾气朦胧的通道尽头,“机关已经被之前的‘咔嚓’声部分激活,处于一种不稳定的警戒状态。如果我们能制造一个足够强的、但短暂的‘诱饵’,吸引机关的注意力,或许能争取到一瞬间的空隙穿过去。”
“诱饵?用什么?”苏暮雨问。他们现在身无长物,仅有的武器和物品都不能轻易舍弃。
苏昌河的手,缓缓按在了胸口。那里,宝石温热,黑匣冰冷。
“它。”他低声道,目光幽深,“宝石的能量,足够精纯和特殊,足以引动这里的古老机关。我们只需要释放一丝,瞬间爆发,吸引所有攻击,然后以最快速度冲过去。”
“太危险了!”苏暮雨反对,“宝石能量一旦引动,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甚至刺激黑匣!而且,我们不清楚通道有多长,机关的攻击范围和持续时间!”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苏昌河语气决绝,“我们没有时间慢慢破解。而且……”他感受着胸口宝石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脉动,仿佛它也对前方的某种存在产生了渴望,“我感觉到,宝石本身……似乎也在‘渴望’向前。它或许能帮我们。”
这并非毫无根据的直觉。自从进入冰火峡,宝石与他的联系就更加紧密,那种“引导”感也更强了。
苏暮雨看着苏昌河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她咬了咬牙:“好。但要一起。我以银针在你身后布下‘风絮’之阵,尽可能扰乱机关的部分锁定和攻击轨迹,为你争取更多时间和空间。”
“风絮”之阵是她的独门绝技,以特殊手法和内力激发银针,形成一片短暂存在、能干扰能量和感知的力场,但极其耗费心神。
两人不再犹豫,迅速准备。苏昌河凝神静气,将全部意念集中在宝石上,不再试图“沟通”或“安抚”,而是直接“呼唤”那股灼热的力量,准备在最恰当的时机,将其如箭矢般“射”向通道深处!
苏暮雨则取出所有剩余的银针,双手如幻影般拂过针囊,银针上瞬间蒙上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她站在苏昌河侧后方,目光锁定通道内的石像和悬浮残片,计算着最佳的出手时机和角度。
“三、二、一……”苏昌河心中默数。
就在他即将引动宝石能量的前一刻——
异变陡生!
通道尽头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其中搅动!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磅礴而温和,却又带着无尽沧桑与生机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人苏醒时的第一口呼吸,猛地从雾气深处喷涌而出!
这股气息是如此宏大,如此纯粹,瞬间冲散了部分浓雾,也冲得通道两侧石像眼中的幽蓝光芒剧烈摇曳,悬浮的金属残片叮当作响,失去了准头!
它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宣告?或者说,是某种存在被外来的“钥匙”气息(宝石?)和机关触动所惊扰,散发出的本能威压?
在这股宏大生机气息的冲击下,苏昌河胸口那正准备爆发的灼热宝石能量,竟如同被温水包裹的坚冰,瞬间“融化”、“平息”了下去,变得异常温顺,甚至带着一丝……亲近与敬畏?
而怀中那冰冷的黑匣,在这股纯粹的、仿佛代表万物生长之初的生机气息面前,则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忌惮与抗拒的“嗡鸣”,随即陷入了更深、更死寂的沉默,仿佛遇到了天敌。
苏昌河与苏暮雨僵立在原地,震撼地望着通道尽头。
雾气散开少许,隐约可见,那尽头并非绝壁,而是一个更加幽深、向内凹陷的洞口。洞口边缘,爬满了翠绿欲滴、如同翡翠雕琢的藤蔓与苔藓,与周围的冰川和温泉景象格格不入,却散发出最浓郁的生机。
而在那洞口上方,光滑的黑色岩壁上,几个巨大的、如同天然形成又似人工镌刻的古老符号,正散发着柔和的、充满生命律动的青色光芒。
那符号的形状,与冰川壁画上描绘的“青炎”,一模一样!
青炎之源……就在那洞口之后?
两人心跳如擂鼓。希望近在咫尺,但前方,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古老石像机关,以及洞口处散发出的、令人敬畏的宏大生机威压,都预示着,最后这段路,绝不会平坦。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被冰火峡奇景和青炎气息吸引全部注意力时,峡谷上方,他们来时的方向,几道如同鬼魅般的淡灰色身影,正悄无声息地滑下陡坡,落在他们方才休整过的温泉岩后。
影刃的杀手,如同最耐心的阴影,终于……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