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时,蓝缡正倚在沙发上看书。他皱了皱眉合上书本走去开门,门外站着哮天,背上伏着昏睡不醒的杨戬。
少女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挂着浓重的乌青,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黏在脸颊上。她的外套沾满尘土,衣服上有多道撕裂的道口子,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蓝缡的目光沉了沉,但还没等他开口,哮天已经侧身挤了进来。
"让让。"
少年嗓音沙哑,平日里总是精神抖擞的狗狗耳此刻也蔫蔫地耷拉着。他小心翼翼地托着杨戬的腿弯,生怕惊醒她似的,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径直走向杨戬的房间。
蓝缡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
哮天把杨戬轻轻放在床上,替她脱掉脏兮兮的外套,又拧了湿毛巾擦净她脸上的灰尘。
还好,只是累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回到客厅时蓝缡仍站在原处,目光落在哮天沾满泥土的裤腿上:"你们去哪了?"
“斩妖除魔。”哮天抓了抓头发,一屁股瘫在沙发上答非所问。
蓝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作为一只流浪狗出身的神犬,哮天的思维向来简单。世界对他而言只分为"杨戬在"和"杨戬不在"两种状态。幼时在街头挣扎求生的记忆让他养成了近乎本能的生存法则:只要今天还能看见杨戬的笑脸,明天就算天塌下来也无所谓。
至于孙悟空的麻烦?杨戬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问。
对哮天而言,所谓世界末日从来不是什么宏大叙事,不过是某天清晨醒来,再也听不到杨戬骂他"蠢狗"的声音罢了。
“哮天,这个送给你和杨戬。”
白小丁拿着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递给他,哮天接过衣服发现是男女同款,神经大条的问:“是情侣款吗?”
“是亲子装。”白小丁抖开其中一件,浅蓝色的棉质睡衣上印满了打哈欠的小月亮,配套的睡裤则是星星图案。另一套是同款的粉色,只不过月亮变成了兔子。
“我在路边摊看到的,买一送二,质量超好!”她努力用欢快的语气掩饰心虚,“反正你们总穿那两件旧T恤睡觉……”
半小时前,白小丁原本只是想去超市买瓶洗发水。经过步行街时,一个挂着「清仓大甩卖!买一送二!」横幅的路边摊吸引了她的注意。老板娘正扯着嗓子喊:“纯棉睡衣!最后三套!错过这村没这店!”
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杨戬和哮天穿的T恤领口都起球了……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抱着三套睡衣站在扫码器前。两套卡通款是给那对姐弟的,剩下一套印着胡萝卜图案,导购员给她的购物小票上赫然印着:星空系列亲子套装(月亮+兔子+胡萝卜)
才不是给自己买的配套款!
只是刚好三件打折而已!
换上印满月亮图案睡衣的哮天刚想跑厨房偷吃鸡腿,就被白小丁抓着按到了沙发上。只见白宇天和蓝缡搬来比人还高的九门功课资料甩在了哮天面前,震的地板都颤了一下。
白宇天被书挡住只剩下一个头褐色的头顶,和白小丁同款的打卷呆毛随着说话声一抖一抖的:“你这孩子,才十五岁就不去上学了,这怎么能行?我已经跟学校商量把你的学籍转到滨海中学了,三天后学校开学,小丁会带着你熟悉校园的,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黑发少年看着那沓厚厚的书本心下一片茫然,刚想出声反驳,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脸上。睡了一上午的杨戬换了白小丁送他的印满米菲兔的睡衣,走到了沙发后白小丁的身旁,俯身凑到哮天耳边恶魔低语:“哮天,这都是任务,我相信你一定是可以的。”
白小丁笑眯眯的看向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白发少女:“杨戬,你也一样哦。”
杨戬大笑两声,状似无奈的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站直身体向所有人包括哮天解释道:“虽然这很遗憾,但是我的确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上学,因为我已经工作了!”
说罢便顺手掏出了一块工作牌,哮天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他,连忙伸手去抢。杨戬笑嘻嘻的把工作牌塞到了白小丁手里,腾出两只手与哮天缠斗起来。
蓝缡和白宇天好奇的凑了过来,三人定睛一看,牌子上印着天宫特派员几个大字,工作编码和工作地点都写在了上面。
白宇天看着眼熟,拿着反复看了好几眼后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将工作牌丢回给了杨戬。此时少女已经翻到沙发上成功制裁了哮天,骑在狗子身上接个正着,由于那姿势实在是有些不太雅观,白宇天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捂脸说出来那句爹味十足的话:“杨戬啊,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哮天被杨戬用枕头捂着脸什么也看不到,无力挣扎了一声:“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三天后,白小丁和白宇天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左等右等等不着他们的四位接送对象,白宇天有些不耐烦的啧了声:“怎么还没来?”
白小丁无奈道:“我去催下他们吧,爸爸你在车上等一下。”白宇天点头称赞道:“还是你懂事,那你先去看下吧,我刚好检查下实验数据。”
结果一进屋便听到了哮天和杨戬两人的鬼哭狼嚎。
“我不要!我不要去上学!”哮天死死的扒着楼梯扶手,整个人已经被杨戬拉扯着横在了空中,扶手处甚至隐隐出现了几道裂痕,蓝缡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铲哮天的手指头。
“哮——天——!你还不给我松手!再不松手你就完蛋了!”
“我——不——去——!九门功课真不是人上的,你不能因为我是条狗就要我受这个苦!我要和你一起工作!实在不行你揍死我吧!”
两人已经僵持不下将近半个小时,哮天从二楼房间被杨戬一路拖到了楼下,期间的艰辛蓝缡都看在眼里,只是比起被迫接受义务教育的哮天,他更心疼被刮坏的地板。
好在这事杨戬打包票她来收拾,不然蓝缡也没闲工夫陪他们玩。
注意到白小丁进来的哮天不小心松开了手,被蓝缡一铲就着拉力飞了出去,正好便摔在了白小丁面前。她还没缓过神来,就见杨戬趁机往哮天的脖子上拴了一条狗链子,深情款款的交到了她的手上:“小丁,帮我拿下。”
说完便提起了还没站稳的哮天把他打包拎上了车,蓝缡甚至还很有眼力见的帮忙把哮天的书本也给搬了下来。就这样,五人终于坐上了车,面对这个诡异的气氛,坐在窗边的白小丁不敢问也不敢说。
直到到了学校被白宇天叫准备下车,白小丁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还拿着狗链子!她连忙松开了手,杨戬看后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解开了哮天脖子上的狗链拍拍他的脑袋道:“跟着你小丁姐好好待学校知道吗?”
哮天默不作声的低头别开头,隔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知道了。”
白小丁忽然觉得自己任务艰巨。
上过高中的都知道,高中生的书本多到三个箱子都堆不下,作业更是多到根本写不完,每天的精力都会被学习占据,补课补到过年只有七天假。所以这大概是白小丁最后一个长假了,往后的两年里等待她的都是高强度的学习和朝五晚九的作息。
白小丁其实不是很理解父亲将哮天直接插到高一下学年班的行为,在前三天里她大致了解了下哮天的应试水平,说愁云惨淡那都是轻的,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回炉重造吧还是。
然而不管是杨戬还是白宇天,都坚持要求他插到白小丁所在的班级上学,代价就是哮天至少要在半年内跟上他们的学习进度,这完全就是强人所难,也不怪哮天表现出了强烈的逆反心理。不过白小丁从小跟着白宇天四处考察,经历的怪事多了去了,面对这种情况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带着哮天熟悉校内环境。
白宇天和蓝璃去大学部报道了,白小丁两手空空的带着哮天和杨戬去自己的教室,不是因为她没有带书,而是杨戬带着哮天给她当了拎书侠,杨戬理所当然的推着她的书走在旁边向她打听起了滨海中学的情况。
白小丁带他们了解校内情况的同时,哮天的情绪似乎也逐渐稳定了下来,他拿着小推车拉着自己的书跟在她的身旁,好奇的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
滨海学园是少见的大中小幼一贯制学校,涵盖了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五个阶段,整个校区加上家属区都快有小县城那么大了,白家大宅正是家属区的范围。白小丁目前就读的北海中学正是滨海学园的高中部,仔细算起来,她十六年的人生里有一半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对她这样的孩子来说学校也算半个家了。
教室里到处都是忙着整理座位的学生,有些人放了个假连自己坐哪都忘了,却没有忘记自己前后左右的同学,白小丁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和早到的郭申打了个招呼。郭申是他们班的班长,是个戴着眼睛的竹竿学霸,之所以叫他竹竿不仅是因为他成绩好,更是因为他那竹竿一样的身材。
他推了推厚重的圆圈眼睛问候道:“好久不见啊学习委员,刚刚看你和那个黑发男孩一起进来的,你认识他吗?”
白小丁看向正在班主任的安排下收拾座位的哮天,点头道:“他和那个白发女孩都是我朋友,女孩子是姐姐男孩子是弟弟,今天他刚办转学手续到我们班,以后就会是我们的同学了。”
“原来如此,但是他看起来年龄有点小,是比我们还厉害的跳级生吗?”
白小丁自己都不确定哮天以前有没有上过学,呵呵摇着头道:“不是,还有,你别一来就打探别人的成绩,攀比心太强不是好事。”
郭申耸耸肩道:“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哪里攀比心强了,你要是攀比心不强,不如这次开学考就考差点把第一让给我吧。”
白小丁笑了笑:“饶了我吧郭班长,你还需要我让吗?”
郭申和白小丁相识多年,早在素未谋面的时候就认识了对方,作为一直霸榜他们这一届年纪前十的学院新星,他们二人也算是校园风云人物。两位学神级的人物因为成绩难分伯仲,从五年级上了少年班开始就一直被分在一个班级,不过这份缘分只能持续到下半年,因为高二开始就要文理分班了。
从小学三年级起一路拿下四大杯赛奖项战绩不倒的郭申一向被数学老师们捧在手心,妥妥的理科状元预备役;连斩校市省作文一等奖最后摘下了鲁迅青少年文学奖、在各类英语演讲比赛中展露锋芒的白小丁则被语文英语老师们呵护备至,正常发挥拿个文科状元的名号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每个人都会有攀比心理,尤其是在以成绩为衡量标准的学校里比成绩。他们二人这个境界说不争强好胜那肯定是假的,只不过在名次之外,保持对学习的兴趣才是他们最大的财富。
上午十点,来报道的同学都已经坐在了教室里,她们班的班主任是一位姓林的女老师,这位发梢末端带着点自然卷的英语老师年轻貌美,却自带一股灭绝师太的气质。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红框眼镜开口道:“今天我们班迎来了一位转校生和新的历史老师,让我们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
在林老师的带头的鼓掌声中,在走廊上不知和谁相谈甚欢的杨戬回头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少年无奈的吹了吹刘海,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哮天。
他稍显羞涩的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路过时被“娇滴滴的正太”“这么瘦小体育一看就不好”之类评价创的差点绊了一跤。
等到他坐回座位,周围的讨论声还是持续不断,林老师再次开口:“很好,看来我们哮天同学还是很受欢迎的,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们接下来的相处了。你们上个学期的历史老师到年龄退休了,接下来就让我们掌声欢迎新来的历史老师——”
“太白金星老师。”
原本还在和旁边的女生讨论哪家店的鸡腿好吃的哮天听到这里猛一抬头,那雪一般的人就这样轻灵的来到了这间教室,与他相似的熔金色双眸里是不一样的温润如玉。只见那人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漂亮的行楷,转过身缓缓开口。
“大家好,我是你们本学期的历史老师太白金星,听说这个班级的同学们都非常的优秀,很高兴我能被分配到这样优秀的班级指导大家接下来的学习。新的学期新的开始,希望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们能共同进步,取得更好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