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
蓬莱阁最深处的静室里,鎏金香炉吐纳着袅袅青烟,粉发少女身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脸颊上的四道黑色神纹为她增添了几分古老的神秘感。
她正垂首跪坐在龙女神龛前,纤长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颤动,手中持着的御币不知何时已垂落在了膝间,这位蓬莱的公主大人,竟然在神圣的洒扫仪式中……悄悄打起了瞌。
找了蓬莱公主大半天的侍女一看女孩没出什么事,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急忙跑过去戳破了女孩的瞌睡泡泡,摇晃着她的肩膀道:“公主快别睡了!祭典的准备出状况了!”
藤月被侍女一句话给吓清醒了,就听对方继续慌张道:“龙女庙供奉的海螺不知为何一直传出歌声,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那个海螺是龙女大人生前珍爱的物品,这不会是龙女大人的降下的神谕吧?”
“别急别急,我们问问龙女大人就知道了。”她走到神龛前取走了求签筒左摇右晃一通,三支命签落在了年轻的祭祀面前,女孩原本轻松的神情也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
三支命签的卦象和解卦分别如下所示
[1]第一卦,旱莲逢河:卦遇莲花旱逢河,枝叶重鲜花更红。
上上签,诸事皆宜,远行不忧。
第二卦,宿鸟焚巢:飞鸟树上筑窝巢,小人用计举火烧。
下下签,家有内忧外有贼,诸事不宜。
第三卦,枯井生泉:枯井生泉福禄加,救生解渴人称羡。
上签,时来运转,将有好事。
“好混乱的卦象。”侍女听着藤月的解读困惑道,“一会远行不忧一会家有内忧,最后又出了个时来运转的上签,龙女大人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藤月小心的收好命签并将抽签筒放回了神龛,带着侍女恭恭敬敬的跪坐在薄团上向龙女像行了个礼,而后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神明已经向她发出了许多启示,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去找寻解答了。
她边走边对侍女吩咐道:“我要见御使姐姐,你去帮我通知一声让她到撷月殿来吧。”
“是。”侍女屈膝行了个礼,提起裙摆快步离去。
六翼御使很快就在侍女的通知下来到了撷月殿,她向藤月行了个礼:“公主,听说您为龙女庙的异象算了一卦?”
“是的,但是我得到的启示却有三卦,其一为风地观,其二为火山旅,其三为水风井。这三卦差异巨大甚至前后矛盾,但是这并不代表卦象是错的,我想这是因为他们不是针对一个时期或者一个对象的预言。”
藤月拿出那三支命签递给御史:“这其中旱莲逢河和宿鸟焚巢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包括游人签,御使姐姐可能不久就要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御使依照藤月解读的卦象所示,早早守候在瀛壶岛的正门下。没过多久一线天方向便传来急促的声响,值守的督卫疾驰而来,还未落地便高声示警:"报——!结界外有不明身份者突破雾障,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瀛壶岛!"
御使眸光一凛,舒展六翼飞身俯看云海,只见一线天方向的云海深处隐约有红绫翻涌如焰。
蓬莱仙岛,外境
眉间点血的男孩赤脚穿行在险峻的山间,他足尖轻点山壁,如飞鸟般踩着迎客松就跳到了另一座山头,一蹦一蹦的好似在跳房子,全然不顾脚下是万丈深渊。
明明踩着风火轮在天上飞半天便可横渡外海,他却偏偏要踏浪而行,一路上砍鱼溜虾,跟春游似的,硬生生把路程时长拖成了两个星期,如今都还在蓬莱岛前的“一线天”里悠哉晃荡,好一派老年人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
他嘴角噙着笑,眼底盛着光,那股子雀跃劲儿几乎要从眉梢眼角溢出来。他兴奋得甚至有些毛躁,方才一个纵跃竟没看清落脚点,直接踩着只路过的海鸥借力,腾空跃向另一座山峰。
“艹!哪个不长眼的?”
一声粗犷的怒骂骤然炸响,惊得哪吒脚底一滑,整个人仰面栽下山崖。那海鸥见状幸灾乐祸地扑棱翅膀,心想“报应来得真快”。哪知下一刻就被灵蛇般的赤绫缠上,硬生生把它也拽了下去。
“哎呀,抓错了,混天绫,再抓一次。”
海鸥只觉得天旋地转,前一秒还在自由翱翔,后一秒就像个粽子似的被捆得结结实实,随着哪吒一同下坠。待那混天绫猛然收紧,它又被狠狠拽着往上飞,直到哪吒稳稳落地,它才勉强从红绫里挣出半个身子。
“嗷嗷嗷咕咕嘎嘎嘎$%^*#……!”
“说人话。”哪吒听不懂鸟语,拎着它晃了晃。
“你是不是有病!踩我就算了还拽我玩蹦极!蹦完还不撒手!撒手!信不信劳资……”
哪吒懒得听它骂骂咧咧,随手从怀里掏出几颗路上猎来的妖丹,一股脑塞进海鸥嘴里问:“你是蓬莱的居民?”
海鸥被噎得直翻白眼,一边干呕一边挣扎着吞下妖丹,断断续续地威胁道:“你……你是谁?我警告……你,别、别想打……蓬莱的主意。”
哪吒听后一阵沉默,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踩风火轮,臂挂乾坤圈,手上还拽着混天绫的模样,活脱脱一个随时准备闹海的样子,不由反思自己这副模样确实不太像问路的旅人。
等海鸥缓过来了,他才继续开口,语气比之前刻意装出几分礼貌:"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就是想问个路而已,蓬莱三山的三大门其中一个是这方向吗?"
说话间,他将卷在海鸥的混天绫收了回去,他这段时间过的太过放纵,差点要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可以随便闹海的哪吒。
“我是天庭的神将,此次前来拜访是为了一些私事。”哪吒故意把「神将」二字咬得极重,同时悄悄放出一点威压,“你只是个巡逻的小兵吧,应该知道方向吧?”
哪吒眯起眼,透过雾气隐约可见远处仙山的轮廓。一线天不仅地势陡峭,还有着常年不散的雾气环绕其中,那些看似轻薄的雾气实则暗藏玄机,没有路引根本到不了岛边,这才是一线天真正作为蓬莱天险的原因。
"神将?"海鸥的羽毛陡然炸开,鸟喙中溢出一声冷笑,"你们天庭的神官,如今都这般不懂规矩了么?"
它阴鸷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便是玉帝亲临,也需提前递上拜帖,你当蓬莱是你家后花园啊?"
哪吒闻言顽劣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在海鸥头顶的呆毛上弹了一下:"哎呀,这不是事先不知情嘛。你看我这大老远跑来,总不能白跑一趟是不是?"
"放肆!"海鸥气得羽毛倒竖,"我乃蓬莱巡逻督卫,岂容你如此轻慢!"
见对方戒心十足,哪吒也失去了正经交涉的欲望,他十分欠扁的摸着海鸥的脑袋,手法像是在撸一只不情愿的猫,还故意把它的羽毛揉得乱七八糟:“都说了我有私事要处理,你要是不告诉我在哪里就算了。
他眨眨眼,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我从侧边进也不是不行,只是感觉这样不太礼貌才问你的。”
“不要自说自话啊你这家伙!蓬莱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再敢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海鸥一翅膀扇在哪吒脸上怒斥道,却被对方早有准备地偏头躲开,哪吒来了兴致,一个翻身跃到海鸥背上,双腿夹住它的身子。
"哦?怎么个不客气法?是这样吗?"
说着还模仿骑马的动作颠了两下。
"下来!快下来!"
海鸥惊恐地扑腾着,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轨迹,它试图用喙去啄哪吒的手,却被他灵巧地躲开。
"告诉我正门在哪,我就下来。"哪吒笑嘻嘻地说,一只手已经悄悄摸上了混天绫。
"休想!蓬莱规矩不可破!"海鸥还在嘴硬,却感觉身子一沉,哪吒不知何时已经用混天绫在它脖子上系了个蝴蝶结。
"哎呀,这个颜色挺配你的。"哪吒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又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面小镜子给海鸥看,"怎么样,好看吧?"
海鸥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它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正当它准备拼死一搏时,忽然感觉脖子上的红绫一紧。
“现在,带路吧。”哪吒的声音正经了几分,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眼神已经变得锐利,"我数到三,一、二……"
最终海鸥还是"带着"哪吒走了正门——如果被混天绫五花大绑、像放风筝一样被牵着飞也可以称之为"带路"的话。
这一路上哪吒也没有再跳房子,而是踩着风火轮稳稳当当地跟在飞得七拐八弯、跌宕起伏的海鸥身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稳定在一个"礼貌"的社交范围之内,确切地说,是混天绫的长度。每当海鸥试图挣脱或是改变方向,哪吒就会轻轻一拽红绫,让它没法继续反抗。
"左边!我说左边!"海鸥气急败坏地喊道,因为哪吒故意把它往右边的礁石群引。
哪吒笑的恶劣,终于松了松手中的红绫:"早这么配合不就好了?你看,我们这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
海鸥在心里把哪吒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却不得不继续带路。它现在只希望赶紧把这个瘟神送到正门,让蓬莱的护山大阵来收拾他。
雾气渐渐散开,远处巍峨的蓬莱仙门已经隐约可见。哪吒的眼睛亮了起来,手中的混天绫却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到了结界边缘,海鸥眼珠子骨碌一转,趁机挣脱开一个猛子扎进蓬莱岛内。它早已暗中施法,将「有可疑人物在外游荡」的消息传给了附近的守卫。因此当它一头撞见御使大人时,它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海鸥心中暗喜,想着有结界阻挡,那个讨厌的小鬼至少得在外头折腾半天。可它万万没想到,被它甩在结界外的哪吒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摸出一只海螺。那海螺甫一靠近结界,便自发地响起一阵空灵欢快的歌声。
于是,当匆匆赶来的守卫们严阵以待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了那悠扬的海螺声,并眼睁睁地看着哪吒大摇大摆地穿过结界,甚至还对着海螺嘀咕了一句:"你也没说会有这么大阵仗迎接我啊,这多不好意思。"
这人该不会把海螺当传音法器用了吧?!
即便是在蓬莱这样与世隔绝的仙境,这种古老的通讯方式也着实汗颜。唯有知晓龙女庙异状的御使神色微变,她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是何人?此番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