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魏劭院落·偏殿。
一箱箱绫罗绸缎堆得满室锦绣,流光溢彩几乎映亮了半扇窗。
小枣喜滋滋捧着礼单,脆生生念道:“张先生吩咐,此乃专程赠予女君的薄礼——丝、绸、锦、缎、绮各两百匹,合计一千匹整。”
小乔立在案边,目光扫过那些织金绣银的纹样,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春娘凑在箱边,指尖拂过一匹烟霞色软缎,笑意盈盈:“这般多的好料子,便是日日换新衣,怕是十年也穿不完呢。”
待二人喜劲稍缓,小乔才缓声道:“拣些成色上佳的,送去男君院中。”
小枣连忙应了,俯身便在箱中挑选。
“这十车皆是焉州特产,”春娘又道,“另有赠予太夫人、夫人的锦绣成衣,黄金饰具各两套。对了——”她弯腰掀开最末一箱锦缎,“这两箱是丁夫人特意为女君备下的私己之物,皆是贴心物件。”
小乔听后不自觉吸了一口气,指尖无意识攥了攥衣袖。
小枣翻着礼单,有些疑惑:“既非年节,又无生辰,怎的突然送来这许多东西?”
春娘也觉蹊跷,伸手在箱底拨弄了几下,忽然摸到一物,连忙取出:“女君,是焉州来的书信。”
小乔接过信笺,解开卷绳,逐字逐句细细阅看。半晌,她将信笺折好,抬声道:“张浦何在?”
“回女君,张先生在外殿候着。”春娘连忙应声。
小乔整了整衣襟,举步向外走去。刚至殿门,却见外廊下除了张浦,还立着一人,二人正低声说着什么,瞧着颇为热络。她不欲打扰,便在阶下驻足,打算稍候再过去。
不想张浦已先瞧见了她,连忙拱手:“女君。”
那背对着她的人闻声转过身来,敛衽躬身,语调恭敬:“女君安好。”
小乔抬眸望去,看清那人面容时,忽然愣了片刻。那人眉目温润,眉宇间竟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孙膑见自家“亲闺女”似对自己有几分印象,眸中漾起欣慰之色,上前两步躬身道:“卑职孙膑,乃男君幕僚,已追随男君数月有余。”
“原是孙先生。”小乔微微颔首,心中暗自诧异——自己素来对陌生人疏离,竟对这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生出莫名亲近,遂温声道,“不知先生驾临,有何见教?”
“男君言女君年齿尚轻,却肩负重任,特命卑职前来辅佐女君料理诸事。”孙膑直言道。
小乔在心底冷笑一声。这“辅佐”二字说得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变相监视罢了。前番那般波折反转,竟未让魏劭对自己生出半分怜惜,往后再寻转机,怕是难了……
她垂眸沉思,眼珠在眼睫下微微左右转动,这细微的不安之举,恰被孙膑看在眼里。虽说他是打着魏劭的旗号来看着人的,但他本意并非添乱,当即抱拳笑道:“女君天资聪颖,慧根深厚,想来无需卑职时时提点。卑职先去外间稍候,女君若有差遣,随时传唤便是。”言罢,便转身利落地走出了回廊。
见他如此识趣,且态度透着善意,但想到他的立场小乔仍不放心,侧头对小枣吩咐:“孙先生是男君派来的贵客,你需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小枣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奴婢晓得!”说罢快步追了出去。
张浦立在一旁,眉头微蹙,心中暗自掂量。巍国女君能得巍侯派幕僚辅佐,足见重视;可府中内务,素来该由主母或资深嬷嬷提点,这般安排,倒让他一时摸不准小乔在府中的真正地位。
小乔收回目光,径直走到张浦对面落座。见他仍垂首躬身,便抬手轻叩桌面,淡淡道:“张先生莫非偏爱立着说话?”
张浦猛然回神,看向小乔:“女君?”
小乔脸上漾开一抹客套的浅笑,抬手示意:“先生请坐。”
张浦身子微颤,眼前女子分明比自己小了一轮有余,此刻仍需仰首看他,可那沉静的目光落在身上,竟让他莫名生出几分被压制的局促。他脸色略沉,却也不敢违逆,依言在对面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