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比之前的鬼哭狼嚎更令人心悸。
浓雾像退潮般消散，速度惊人。月光，清冷如水银的月光，第一次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清晰地照亮了周遭真实的景象——他们依然在那片林间空地，只是野餐布散落一旁，食物滚落在地，一片狼藉。那棵系着破旧红布条的老槐树，就在十几步外，安静地立着，仿佛百年来从未有过异动。
孟然不见了，戏台不见了，那纠缠不休的幻象和声音，全都消失了。
“结…结束了？”张童的声音干涩沙哑，他仍保持着戒备的姿态，肌肉因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颤抖。甩棍还握在手里，但指向的只有空无一物的前方。
宁馨虚脱般靠在他背上，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感如同迟来的暖流，冲刷着冰冷的四肢百骸。“好像…是吧…”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天边，已经泛起了模糊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直到这时，尖锐的刺痛感才如同苏醒的蛇，从四肢百骸同时蹿起。他们这才注意到，彼此的衣物被树枝划得破烂不堪，手臂、脸颊、小腿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刮伤和淤青，血痕已经半干，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刺目。在幻境中与无形之敌搏斗、亡命奔逃的痕迹，此刻以最直接的方式烙印在了身体上。
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跄着循着微光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幸运的是，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早起进山锻炼的老人。老人看到他们狼狈不堪、满身伤痕、脸色惨白如鬼的样子，大吃一惊，连忙帮忙报了警并叫了救护车。
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却让人无比安心。
医生皱着眉，用镊子夹着碘伏棉球，小心地擦拭着张童手臂上最深的一道伤口，冰凉的触感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你们这是……”医生抬起头，眼神充满困惑和审视，“去荒山野岭跟野兽搏斗了？怎么弄成这样？这些伤口，深浅不一，像是被树枝反复剧烈刮擦，但又……不太像普通的迷路刮伤。”
张童和宁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与后怕。怎么说？难道说他们和一个百年前女鬼的怨念搏斗了一整夜，这些伤是在与空气和幻觉中的树枝对抗中留下的？
无法解释。
张童咧了咧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露出一丝疲惫而无奈的笑：“不小心……迷路了，在林子里乱转了一晚上，可能太慌了，到处乱撞。”
医生显然不信这番说辞，但看两人精神状态极差，身上除了刮伤并无更严重的伤势，也不便多问，只是摇摇头，语带告诫：“年轻人，以后别去那些偏僻地方冒险。伤口不深，但数量多，容易感染，好好休息，按时换药。”
医生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温暖而真实地洒在床单上。
“我们……”宁馨轻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真的……回来了。”
张童伸出手，紧紧握住她没受伤的手，真实的体温和触感，是此刻最有效的安慰剂。“嗯，回来了。” 极度的疲惫如同厚重的毯子般包裹下来，两人甚至没再多说什么，便在这令人心安的寂静和阳光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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