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医书,静静看着那株在黑暗中独自发光吐蕊的奇花,看了许久。
接下来的几日,晏清发现他房中的炭火,总是比别处燃得更旺、更持久。
负责添炭的仆从总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问起,也只低头答是“大家长吩咐的”。
晏清不再多问。
这日,他为慕明策施针完毕,收拾针囊时,状似无意地提起:“大家长,我房中炭火甚足,可是库中囤积颇丰?若如此,或可匀些给巡夜值守的兄弟,近日夜深露重,易染风寒。”
慕明策闻言,清癯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先生仁心。不过此事……昌河前几日特意交代过,说先生畏寒,体弱,需格外照料。库中炭火自有份例,先生不必担心。”
晏清捻动针尾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滞了百分之一瞬。
苏昌河。
果然是他。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分析神色,温声应道:“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
从暮雨阁出来,穿过那条连接两处殿宇的露天回廊时,一阵裹挟着地底湿寒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吹得晏清衣袂翻飞,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
几乎是同时,一道玄色身影自回廊另一端的拐角处转出,与他迎面遇上。
他似乎是刚从哪里回来,身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被风吹散的血腥气,脸色比平日更冷峻几分。
看到晏清,他脚步未停,目光却如同实质,在他因寒风而微微瑟缩的肩膀上扫过,随即落在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两人擦肩而过。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苏昌河甚至没有看他第二眼,便径直朝着与暮雨阁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廊柱的阴影后。
仿佛这次相遇,真的只是一次巧合。
但晏清清晰地感受到,在苏昌河目光掠过他身体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刹,那股无形的、属于顶尖掠食者的压迫感,虽然一闪而逝,却真实存在。
他站在原地,感受着那残留的、带着铁锈与死亡气息的味道被风吹散,又嗅了嗅空气中那盆“幽狱寒兰”残留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冷香。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却都指向同一个人。
当晚,晏清坐在窗边,看着那株在子夜准时绽放、汲取着暗河阴寒之气的幽狱寒兰,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窗棂上划过。
他抬眼,望向窗外无边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夜色深重,暗河总部仿佛一头蛰伏在渊底的巨兽,连呼吸都带着湿冷的死寂。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
这暗河的冬天,果然很难熬。
几日后,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衣袂破风的声响。
引路使者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声音依旧平板无波:“晏先生,大家长请您过去一趟,昌河少爷回来了,伤得不轻。”
晏清将金针收入囊中,系好,“带路。”
苏昌河的居所比暮雨阁更显冷硬,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新鲜的血腥味,浓烈得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