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八）

　　消息很快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到晏清耳中，是那个引路使者，用毫无起伏的语调陈述的。

　　晏清正在小药房里捣药，闻言，握着药杵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暮雨阁的方向，浅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苏昌河在用他的方式，宣告着某种所有权。

　　这暗河的浑水，因他这无心投入的一颗石子，已开始泛起不同寻常的涟漪。

　　而他这个“局外人”，再也无法真正置身事外了。

　　自膳堂那场不动声色的交锋后，晏清在暗河的日子，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无人再敢当面挑衅，那些或好奇或恶意的目光，也大多转为了一种疏远的、带着忌惮的观望。

　　他依旧每日去暮雨阁为慕明策施针，余下的时间，便大多待在那间为他辟出的小药房里。

　　药房里有扇小窗，正对着院落里一丛耐阴的墨竹，算是这昏暗环境里难得的一点生机。

　　这日清晨，晏清推开药房的木门，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窗台上，多了一盆花。

　　那花植在一个粗糙的陶土盆里，与这药房、与整个暗河的格调都格格不入。

　　植株不高，叶片肥厚，呈诡异的墨蓝色，叶缘带着细小的锯齿。

　　最奇特的是中央抽出的一支花葶，顶端结着一个紧紧包裹着的、仿佛由冰晶凝结而成的花苞，在窗外透进的稀薄天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晏清走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花苞上散发出的、与周遭阴寒湿气截然不同的凛冽寒意。

　　这不是凡俗之花。

　　他伸出手指，在距离花瓣寸许的位置停下，指尖已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冰凉。这寒意并非死寂，反而内里蕴藏着一股奇异的生机。

　　幽狱寒兰，极北雪原特产，性极寒，能自发汇聚周围阴寒之气，于子夜时分绽放，花香有凝神静心之效。生长条件苛刻，价值不菲。

　　晏清收回手，目光落在那个粗糙的陶土盆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像对待一件寻常摆设般，将这盆花往窗台内侧挪了挪，避免被不慎碰落。

　　无声的馈赠，带着赠予者一贯的、不容拒绝的霸道。

　　是夜，气温似乎比往日更低了些。暗河深处的地脉阴气在子时达到顶峰，湿寒刺骨。

　　晏清体质偏寒，虽已多加了一件外衫，指尖依旧冰凉。他坐在灯下，翻阅着一卷泛黄的医书，试图从中寻找替代“地心火莲”的辅药思路。

　　忽然，他感觉周遭那无孔不入的阴寒之气，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向窗台方向流去。

　　他抬眼望去，只见那盆“幽狱寒兰”紧闭的花苞，不知何时已悄然绽开！

　　花瓣像是由纯净的冰晶雕琢而成，层层叠叠，舒展成一个半透明的、如梦似幻的碗状。花心处，点点幽蓝色的荧光如星子般闪烁。

　　一股清冽至极、带着冰雪气息的幽香，缓缓弥漫开来，并不浓烈，却极具穿透力。

　　那香气吸入肺腑，竟真的让他因寒气而有些滞涩的思绪清明了几分，连带着周身那挥之不去的阴冷感，似乎也被这极致的寒冷中和、驱散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