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夕

暮色把客厅的阴影拉得很长，防盗门转动的声响突兀地刺破沉寂时，张念夕正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她坐在沙发角落，指尖攥着一本摊开的书，书页停在某一页许久，字迹早已在视线里模糊。

父亲换鞋的动作很轻，却每一下都踩在空气的褶皱里。念夕没有抬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西装肩头沾着些微风尘。他没说话，径直走向书房，路过客厅时，那道目光扫过她，像寒冬里的冰棱，没有温度，也没有波澜，仿佛她只是沙发上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念夕把耳机里的旋律调得更响，试图用鼓点隔绝周遭的死寂。可那道冷漠的视线像残留的余烬，落在皮肤上，带着隐隐的灼痛感。她重新低下头，盯着书页上的文字，那些铅字却在眼前跳跃、重组，拼凑不出完整的句意。她就那样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里勉强支撑的野草。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客厅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偶尔亮起，映出她安静的侧脸。她摘下耳机，空气里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响，还有书房里隐约传来的翻纸声。她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开台历，用指尖一笔一划地数着距离开学的日子。

一页，两页……指尖停在那个标注着“开学”的日期上，她算了算，还有二十天。二十天，不长不短，却足够把这间屋子的沉寂熬成化不开的墨。她合上台历，将脸埋进掌心，指缝间漏出的气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开学两个字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念夕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她趴在书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木质纹路，脑子里全是对开学的抗拒。高三的教室像个密不透风的牢笼，一想到要再次踏入那个充满竞争与猜忌的空间，她就浑身发紧。

班里的人际关系总是像一团乱麻，表面的和平下藏着无数暗涌。她不擅长融入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团体，也学不会虚与委蛇的客套，每次被迫参与集体活动，都像在刀尖上行走。有人会因为一次考试的排名窃窃私语，有人会为了争夺资源暗自较劲，而她就像个局外人，被隔绝在所有热闹之外，孤独得格外显眼。

学习的压力更是如影随形。她的成绩卡在中游，不上不下，像悬在半空中的风筝，风一吹就摇摇欲坠。她试过熬夜刷题，试过整理错题本，可分数的提升总是微乎其微。看着身边同学稳步前进的背影，她愈发觉得自己渺小又无力。

她抬头望着天花板，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未来是什么样子？她看不到。是考上一所普通的大学，毕业后面临就业的迷茫，还是永远困在当下的困境里？越想越心慌，她抓起桌上的笔，在草稿纸上胡乱涂抹，直到笔尖划破纸张，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才停下动作。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屋子里的沉寂没有丝毫缓解。还有二十天，她就要再次面对那些讨厌的人和事，再次被卷入学习的洪流中。她蜷缩在椅子上，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耸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无边的疲惫和茫然将自己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