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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难后有情人终成眷属2

青花烬:双世缘(黄星和邱鼎杰)-d238

远处村庄,祭灶的爆竹声又一次零星响起。噼啪炸响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像是邱鼎二十年来所熟悉、所依存的那个世界正在他身后分崩离析的声响。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邱家少爷的身份,再也不能回到那个富丽堂皇的邱府,再也不能享受家族的庇护。他成了一个彻底的孤家寡人。

然而,此刻他怀抱着这个为他受尽委屈、哭得浑身颤抖的人,感受着对方逐渐平复的呼吸和回温的指尖,心中那片因背弃家族而生的荒凉雪原上,却仿佛有一株嫩芽,正顶着寒风破雪而出。那嫩芽,是希望,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勇气。

他轻轻吻去沈星眼角的泪痕,那泪水咸涩,却带着让他心安的实感。“别怕,”他重复着,声音如同立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从今往后,邱鼎只是沈星的邱鼎。我们有彼此,有这双手,总能挣出一条活路来。天大地大,总有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被风雪笼罩的景德镇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与期盼:“我们可以去城郊租一间小院子,我去帮人写字画画,你继续捏你的瓷。我们一起开一间小小的瓷坊,就叫‘星鼎瓷坊’,只做我们喜欢的瓷器。虽然日子可能会苦一点,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什么都值得。”

沈星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邱鼎。他从邱鼎的眼中看到了坚定,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对未来的憧憬。心中的恐惧和委屈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充满了力量:“嗯!我听你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苦再难,我都不怕。”

他伸出冻得有些僵硬的手,紧紧抱住邱鼎的腰,将自己的身体完全依偎在他的怀里。邱鼎也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了。

风雪依旧肆虐,鹅毛般的雪花不断地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头发、肩膀都染成了白色。可在这相拥的方寸之间,温度却在一点点回升。那是彼此的体温,是爱情的温度,是支撑他们在这寒冷的雪夜里、在这艰难的人生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长亭的六角飞檐下,两个身影紧紧相拥,像两株在风雪中相互依偎的野草,虽然渺小,却有着不屈的生命力。他们的身后,是分崩离析的家族和冰冷的亲情;他们的前方,是未知的路途和无数的艰难险阻。但他们心中有爱,有彼此,便无所畏惧。

邱鼎低头,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沈星因为连日的担忧和寒冷,在他怀里渐渐睡着了),眼神温柔而坚定。他轻轻拍了拍沈星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然后,他抱起沈星,转身朝着远离邱府、远离繁华市井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在漫天风雪中,延伸向远方。

他知道,这条路注定不会好走。景德镇的人会嘲笑他们,会排挤他们;生活的压力会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没有了家族的庇护,他们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但他不后悔。为了沈星,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他愿意付出一切。

远处的天际,渐渐泛起了一丝微光。那是黎明的曙光,是新的开始。邱鼎抱着沈星,一步步朝着曙光升起的方向走去。他相信,只要他们同心协力,彼此相守,就一定能在这广阔的天地间,闯出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而那些冷血的长辈,那些冰冷的亲情,终将成为过往云烟,消散在岁月的风雪中。

第贰难:市井凌辱——陶市血痕

景德镇的卯时,总裹着一层被千年陶土浸润得愈发清润的雾气,那雾气并非纯粹的水汽,而是混杂着高岭土的细腻、釉料的清冽与窑火的余温,形成这片土地上独有的氤氲。天光在墨蓝的天幕边缘挣扎着,洇开一片惨淡的鱼肚白,仿佛一块未经烧制的生坯,正等待着窑火的淬炼以定其最终的色泽。远处,依山而建的龙窑群,如同蛰伏的巨兽,其间的烟囱已升起几缕纤细却异常执拗的青烟,那烟迹并非笔直,而是带着窑身曲折的弧度,与潮湿的晨雾痴缠在一处,难分彼此,慢悠悠地,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漫过镇子里青瓦连绵的屋顶。那些瓦片,年深日久,早已失了最初的青灰,覆上了一层由瓷尘与雨雪共同染就的黛色,沉甸甸地压着,见证着无数个如此这般的黎明。

青石板路被昨夜的秋雨彻底打透了,每一块石头的肌理都吸饱了水分,颜色深赭。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里,鹅黄色的苔藓肥腴湿润,还凝着无数晶莹剔透的露珠,颤巍巍的,映着将明未明的天光。早起的行人,多是些赶着开市的窑工与小贩,布鞋底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那声音带着湿冷的凉意,直往人的骨缝里钻。然而,这凉意之中,却又奇异地裹挟着瓷土特有的、一种近乎母性的温润气息——这矛盾的感觉,便是这座城最本真、最无法仿造的味道,是窑火千年未熄,将悲欢离合都烧进了砖瓦陶甍里的印记。

沈星和邱鼎那方简陋的粗布摊位,就支在“陶阳里”集市最里头的拐角,一个算不得好,却也勉强能避开最初人流冲撞的位置。摊位紧挨着一棵不知年岁的老樟树,树干极粗,需得两人合抱,树皮是深褐色的,皲裂出无数纵横交错的纹路,深峻如刀刻,记录着无声的岁月。巨大的树冠如华盖般伸展,枝桠虬结,其间还挂着些许去岁未落的残叶,颜色是历经风霜后的暗红。晨风穿过枝桠,叶子便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絮语,投下细碎而晃动的光影,斑驳地落在摊位上那些刚刚出窑、还带着余温的陶俑上。

这些陶俑,是昨夜才从熄火的龙窑里小心翼翼取出的。坯体尚未完全散尽窑火赋予的热力,指尖轻轻触上去,能感觉到一股温和而持续的暖意,如同生命内在的脉搏,顺着皮肤的纹理悄然蔓延开来,直抵心尖。一尊半尺高的“飞天乐伎”俑,衣袂褶皱被沈星捏得极尽飘逸之能事,仿佛正随着无形的天风回旋舞动。裙摆处精心勾勒的流云纹,更是层层叠叠,繁而不乱,每一道细微的折痕里,似乎都蕴藏着未散尽的炉火余温,氤氲着一种介于泥土与瓷器之间的、脆弱而又坚韧的生命感。恍惚间,那乐伎似乎并非静止的陶土,而是随时会提着裙摆,捧着笙箫,从这粗糙的瓷胎上纵身而下,踏着集市上空的薄雾,凌云而去。旁边摆着的几尊兽首俑,则又是另一番气象。狻猊、貔貅之形,被邱鼎塑得憨态可掬,少了几分神话中的凶戾,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稚拙趣味。釉色是前几日刚调试好的豆青,此刻在渐亮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青涩的、如同初生嫩叶般的鲜亮,釉面下,仿佛有暗流在缓缓涌动。

沈星正蹲在摊位前,他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短褐,袖口挽至肘部,露出一截不算粗壮却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正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套茶具在铺着干净粗麻布的摊位上摆开。那是一套“天青釉莲瓣纹”茶具,一壶四杯,是他和邱鼎不眠不休,耗了整整三个通宵才最终完成的杰作。拉坯之时,两人轮番上阵,屏气凝神,指尖顺着轱辘车上旋转的瓷土弧度反复摩挲、提拉,感受着泥料在掌心微妙的变化,不敢有丝毫分神。修坯的工序更是细如发丝,邱鼎执刀,沈星在一旁稳稳地托着坯体,连壶嘴那微微上扬的、仅差分毫便能影响出水流畅的倾斜角度,都经过了无数次揣摩与修正,直至达到心目中最完美的弧度。

最难得的是那釉色。为了烧出这“雨过天青”的色泽,他们翻阅了不知多少本残破的釉方古籍,尝试了无数种釉料配比。钴料、紫金土、草木灰……各种原料在手中反复称量、调配、试烧。失败了数十次,废弃的残次品堆满了墙角,直到那一窑开启,望见这抹青中带蓝,蓝中又透着一抹云絮般柔和白色的釉色,如同暴雨初歇,乌云散尽后,那一片被洗练得干干净净、毫无杂质的天空,两人才相视一笑,眼中尽是血丝,却也尽是狂喜。此刻,那茶杯的杯沿,已被打磨得薄如蝉翼,对着光看,几乎透明。杯底,用极其细微的笔触,刻着“星鼎”二字,那笔画细若蚊足,钩画了了,是他们名字的合体,是藏在光润瓷胎最隐秘处,唯有彼此知晓的誓言与秘密。

“哐当——”

一声毫无征兆、刺耳至极的碎裂声,如同冰冷的铁锥,猛地划破了晨市刚刚积聚起的那一点温和的宁静。这声音与周遭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蛮横的、毁灭性的力量。

沈星只觉得眼前一花,视线被骤然搅乱的空气所模糊。几个穿着脏污短打、腰间明显挎着短刃的家伙,已经粗暴地踹开了摊位前那面用以稍作遮挡的粗布帘。布帘被撕裂,歪斜地耷拉下来,沾上了来者皂靴上的泥污。为首一人,身材壮硕,满脸横肉,正是镇上臭名昭著的泼皮头子李四。他左边脸颊上,一道寸许长的狰狞刀疤,从眉骨直划到下颌,像一条蜈蚣趴伏其上,随着他肌肉的抽动而微微扭曲。他的眼神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透着一股子被酒精与戾气浸透了的凶狠。他那双沾满了不知是泥泞还是什么污秽之物的皂靴,毫不留情,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踩踏在那尊刚刚被沈星擦拭过的“嫦娥奔月”陶俑之上——那是邱鼎倾注了最多心血的作品,广寒宫的玉石台基被他用特制的竹刀雕得细致入微,连阶前那棵月桂树的枝叶与层层叠叠、细碎如米粒的花瓣,都刻出了生动的层次感。此刻,这凝聚了无数个日夜辛劳与艺术想象的陶俑,在李四皂靴无情的碾压下,连一声像样的呻吟都未能发出,便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中,彻底崩裂,化作了数瓣毫无生气的碎块。

粗粝的瓷碎片,带着烧制后坚硬的棱角,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向四面八方迸溅开来。其中一块边缘尤为尖锐的碎片,如同被赋予了恶意的生命,直直地朝着沈星的面门激射而来。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去格挡,那瓷片便带着一股凉意,顺着他的掌心生命线的位置,倏地划过。一道细长的血痕,如同诡异的红色藤蔓,瞬间绽放在他略显粗糙的掌纹之上,红得那般刺眼,那般不合时宜。温热的血珠几乎是立刻便从伤口中沁出,汇聚成流,顺着他掌心的纹路蜿蜒而下,最终,不偏不倚,滴落在摊位上那只刚刚摆好的天青釉茶杯之中。那纯净无瑕、如同梦境的“雨过天青”的釉面上,骤然晕开了一朵不断扩大的、猩红的“梅花”,玷污了那片极致的青,也玷污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全部想象。

“呸!断袖分桃的脏货!也配在这景德宝地摆摊卖瓷?没得污了这窑神爷的地界!”李四啐了一口浓痰,那浑浊的唾沫星子混合着不堪入耳的俚语脏话,如同毒箭,重重地砸在摊位的粗麻布上,晕开一小片令人作呕的湿痕。他身后的几个跟班地痞,如同应声虫般跟着起哄,污言秽语像夏日粪坑里翻涌的蛆虫,铺天盖地地涌来。他们伸出粗黑的手,毫无怜惜地去抓摊位上的其他陶俑,无论是憨笑的兽首,还是翩跹的仕女,都被他们像对待垃圾一般,随手往地上一摜、一摔。“哐当!”“哐当!”“噼里啪啦!”各种碎裂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残酷的毁灭交响曲,每一个音符,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打在沈星和邱鼎已然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邱鼎原本正背对着摊位,在一个小木架前整理着几只装着各色釉料的陶罐。闻声猛地回头,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眼睛顷刻间布满了血丝,红得骇人。那些碎裂的,不仅仅是陶土与釉彩,是他们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的心血,是他们在这世上赖以生存、换取微薄银钱以度日的依靠,更是他们在这冰冷人世相互取暖时,藏在熊熊窑火里,不敢轻易示人的那点卑微而炽热的念想啊!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扑了过去,那姿势,像极了一只被逼到绝境、不惜一切也要护住巢中幼雏的孤雁,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他猛地张开双臂,用自己不算宽阔的身躯,死死地挡在摊位前,护住那些尚未被魔爪触及的、尤其是那套天青釉茶具,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剧烈颤抖,却又异常坚定地嘶吼出来:“不许碰它们!滚开!”

李四见状,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冷笑,那笑容让他脸上的刀疤愈发显得狰狞可怖。他没有任何废话,抬脚便朝着邱鼎毫无防备的后腰狠狠踹去。这一脚力道极重,带着习武之人的狠辣。邱鼎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腰眼处传来,剧痛瞬间攫取了他的意识,重心彻底失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去。他的额头、面颊擦过粗糙的砖墙,最终,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摊位旁边那面年代久远、坚硬无比的青砖墙上。

“咚!”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在嘈杂的集市背景音中,异常清晰地炸开。那声音太重了,太实了,仿佛不是撞在砖上,而是撞在了一面蒙着皮革的实心铁鼓上。连檐下筑巢的几只麻雀都被这可怕的声响惊得扑棱棱振翅飞起,发出一阵惊慌失措的“叽喳”声,瞬间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只留下空荡荡的、在晨风中显得格外寂寥的屋檐。

温热的、带着腥甜气息的液体,立刻顺着邱鼎的后脑勺发间蜿蜒而下,迅速浸湿了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襕衫。那襕衫,是沈星去年冬天,在昏黄的油灯下,一针一线亲手为他缝制的。领口处,还用极细的青线,绣了一圈连绵不断的缠枝莲纹,寓意着吉祥与清净。此刻,那刺目的鲜血,正顺着云纹的细腻走向,诡异地蜿蜒爬行,最终在缠枝莲最为繁复的图案处慢慢积聚、渗透,凝成了一片暗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沼泽。邱鼎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无数金色的星星在黑暗中乱窜,耳中轰鸣作响,天地都在旋转,几乎要立刻软倒在地。然而,即便是到了这种地步,他依旧死死地咬着下唇,直至口中尝到咸涩的血腥味,双手还是固执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护在身前,不肯退让半步。

沈星的心,在这一刻,像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他再也顾不上自己掌心那还在泪泪流血的伤口,猛地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般冲了过去,用自己同样单薄的身体,勉强支撑住邱鼎摇摇欲坠的身形。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抚摸邱鼎那不断涌出鲜血的后脑,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片粘稠得令人恐惧的温热,那温度,烫得他指尖猛地一缩。“阿鼎!阿鼎!”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一般,连带着他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邱鼎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在沈星写满惊恐与痛楚的脸上。他极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然而那笑容却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尚未成形便已消散。他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沈星这时才猛然发觉,即便是在被踹倒、被撞击的整个过程中,邱鼎的双手,一直都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异常坚定的姿势,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胸口前,仿佛那里藏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沈星的心猛地一颤,小心翼翼地,用染血的手指,轻轻拉开了邱鼎那已被鲜血和尘土玷污的衣襟。

只见一对不过拳头大小的青瓷“并蒂莲”,正静静地躺在他温热的怀中,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磕碰的痕迹都未曾留下。那对并蒂莲,还是他们刚刚拜师学艺,手法尚且稚嫩时的作品。釉色算不得完美,甚至有些地方因为火候掌握不佳,还带着些许深浅不一的色斑与小小的缩釉瑕疵。然而,那两朵莲花的瓣尖,弧度却被他们反复打磨得异常圆润饱满,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恰似他们无数次在深夜的窑火旁,为了抵御寒冷与世间的恶意,而紧紧交握的指节,以一种近乎固执的姿态,相依为命,不离不弃。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围拢了不少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的路人。他们大多是镇上的居民,或是前来采购的商贩。有人面露惊惧,窃窃私语,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有人眼中流露出清晰的同情与不忍,目光在沈星、邱鼎与地上狼藉的碎片间来回逡巡,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些什么;更有甚者,只是纯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伸长了脖子,脸上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麻木与好奇。然而,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敢向前迈出一步,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在那个礼教森严得近乎吃人的年代,“断袖”这两个字,就像两道无形的、却沉重无比的枷锁,不仅牢牢地铐住了沈星和邱鼎的手脚,更将他们钉死在了世俗的耻辱柱上,连乞求一点最基本的、作为人的尊严,都成为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沈星和邱鼎,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站在人群复杂目光的包围圈中央,一个扶着血流不止、意识模糊的爱人,一个守着支离破碎、心血成空的一方摊位,像两株在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中,被打得枝叶零落、摇摇欲坠,却依旧凭借着深扎于泥土中的根须,顽强挺立着的野草,卑微,而又倔强。

李四等人见邱鼎后脑涌出的血越来多,已然染红了大半边衣衫,又见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心中不免也有些发虚,怕真的闹出人命,不好收拾。他朝着沈星和邱鼎的方向,又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地撂下几句更加不堪入耳的威胁,这才带着一众跟班,耀武扬威地推开人群,扬长而去。临走时,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猛地一脚,踹翻了摊位旁边那只装着各色釉料的小木架。几只陶罐应声碎裂,里面精心调配的、或青或红或紫的釉料泼洒出来,泼了一地,与地上那些洁白的瓷片碎片、暗红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幅色彩斑斓却又无比狼藉、令人心碎的图案。

时间,在死寂与隐忍的啜泣中,缓慢地流淌。直到夕阳挣扎着收起最后一丝余力,将金色的、带着悲悯意味的余晖,透过老樟树愈发稀疏的枝叶,无力地洒在这片满地狼藉的摊位上时,那些围观的人群,才仿佛被解除了定身咒一般,带着各种复杂的表情,窃窃私语着,三三两两地逐渐散去。最终,只留下满地闪烁着细碎而悲凉光点的瓷片,如同无数只哭泣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沈星扶着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邱鼎,慢慢地、极其艰难地蹲下身。他伸出那只受伤的右手,开始一片一片地,捡拾地上那些或大或小的破碎瓷片。掌心的伤口因为反复的弯曲与摩擦,早已再次裂开,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他手中的瓷片,也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每捡起一片,那粗糙的断面就会蹭过他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也被咬得失去了血色。然而,他却固执地不肯停下。这些冰冷的碎片,在不久之前,还是他们滚烫的心血,是他们对着窑火许下的、关于未来的全部期盼与梦想。如今,它们碎了,成了毫无价值的废物,可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将它们遗弃在这冰冷的尘土之中。

“孩子,拿着吧。”

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在旁边低沉地响起。

沈星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见是镇上最年长、也最受尊敬的老窑工张阿公。阿公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背脊佝偻得如同被岁月压弯的老树,脸上布满了刀刻斧凿般的深壑皱纹,那纹路,竟与身旁这棵老樟树的树皮有着惊人的相似。他颤巍巍的手中,拿着一个不过两寸高的小药瓶。那瓶子是天青釉的,瓶身还隐约可见拉坯时留下的、一道道旋转的指痕,那是时光与手艺共同镌刻的印记。釉面光滑温润,流淌着与他们那套被毁茶具几乎一模一样的“雨过天青”的色泽,在夕阳下,泛着柔和而内敛的光。“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止血生肌散,用的是老方子,效果……效果好。”张阿公将那只小小的、却仿佛重若千斤的药瓶,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沈星那件早已被鲜血和尘土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衣衫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看尽世事变幻后的通透与慈悲,“记住喽,孩子,咱们这景德镇的窑火,烈着呢,能烧出这世上最坚硬、最光洁的瓷,也能……炼出人心里头,最坚韧、最打不垮的那点念想。别怕,啊?只要人还在,窑火不熄,这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沈星握着那只尚带着张阿公掌心温度的药瓶,指尖触及那温润的瓷质,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暖流猛地冲上鼻腔,眼眶一阵难以抑制的灼热,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他强忍着,对着张阿公那同样佝偻、仿佛承载了太多苦难的背影,深深地、几乎将额头触到膝盖地,鞠了一躬。喉咙哽咽着,翻滚了许久,才挤出三个模糊不清的字音:“谢谢……阿公。”

张阿公没有再回头,只是抬起枯瘦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摆了摆,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声仿佛也带着景德镇千年的尘土气息。他摇了摇头,拄着那根磨得油光发亮的竹杖,一步一顿,慢慢地走开了。夕阳将他本就瘦小的身影,拉得异常纤长、扭曲,投射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像一个渐渐淡去的、属于过往时代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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