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涯蹲在破庙后墙的阴影里，左手握着铜镜边缘。镜面朝前，微微倾斜，刚好能映出破庙正门的一角。风从塌了一半的屋顶灌进来，吹得他袖口猎猎作响。他没动，眼睛盯着镜中那道歪斜的门缝。
时间一点点过去。
四更已过，天色最暗的时候。
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节奏稳定。云无涯屏住呼吸，把铜镜角度调低几分。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灰袍裹身，帽檐压得很低，走路时脚尖先落地，显然是个老手。
那人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走进庙内。
云无涯缓缓起身，贴着墙根绕到侧窗。窗框腐朽，只剩半块木板挂着。他透过缝隙看进去，只见那密使径直走向中央倾塌的神像，蹲下身，手指在底座石板上摸索。
就在那一瞬间，云无涯左眼猛地一痛。
玄纹浮现，轮回之瞳自动开启。
画面闪现：一座幽暗殿堂，九幽宗护法跪地献镜，镜中浮现出一名少年的身影。那少年低头行礼，右颊一道疤痕清晰可见。
正是眼前这人！
云无涯立刻明白，神像底下藏着的不是普通信物，而是能与玄霄子直接联络的幽冥镜。若让此人带走镜子，后续追踪将彻底断线。
他必须逼对方暴露真容。
他退后半步，藏身于一根断裂的石柱之后。右手食指轻轻弹了一下窗棂。
“咔。”
声音极小，像是木头自然开裂。
密使猛然回头，长剑出鞘，寒光扫过庙内每一处角落。见无异状，他冷哼一声，重新低头去撬石板。
可就在这时，他脚下一滑，踢中一截朽木。木头滚落，撞翻了靠墙的烛台。油布包裹的灯芯被火星引燃，火焰腾起，照亮整个神像区域。
火光一闪。
密使脸上贴的符纸因高温卷边脱落。他下意识伸手去扶烛台，露出右脸颊一道陈年伤疤。
云无涯瞳孔一缩。
三年前族比大典，二长老私生子因这道疤被识破身份，当场取消资格。当时全场哗然，唯有云无涯记得那少年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眼里全是恨意。
现在，这个人回来了。
而且成了云天雄的密使。
密使察觉不对，急忙抬手遮脸，但已经晚了。
云无涯从柱后走出，脚步很轻，停在三步之外。
“原来二长老也想分一杯羹。”他说，“好算计。”
密使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云无涯冷笑：“你父亲不敢认你，却让你替他送死，也算父子情深。”
话音落下，腰间千机匣发出轻微“咔”声。十三根银针缓缓升起，呈北斗阵形悬于空中，针尖泛着幽蓝光泽。这是用蚀神露淬炼过的毒针，一旦入体，可封魂锁脉，让人动弹不得。
密使怒吼一声，挥剑斩来。
云无涯不动，只轻轻抬手。
银针齐动，如星点坠落，精准钉入密使四肢要穴。那人惨叫一声，膝盖砸地，长剑脱手。
云无涯走近两步，蹲下身，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幽冥镜是谁给你的？”
“交接地点在哪里？”
“除了你，还有谁参与？”
三个问题，一字一顿。
密使咬牙不语。
云无涯抬起左手，按在自己左眼上。轮回之瞳再次闪动。记忆回溯——万年前他在玄门刑堂审问叛徒，也曾用同样的搜魂阵逼供。那一夜，血染青砖，真相终现。
他盯着密使的眼睛，声音更低：“你现在不说，等我挖出你的魂魄，一样能知道。”
密使脸色骤变，嘴唇微颤。
可就在这一刻，他嘴角突然溢出黑血。
紧接着，鼻孔、耳朵、眼角全都渗出血丝。七窍流血，速度快得惊人。他的左眼瞳孔开始扭曲，颜色由黑转深，最后化作幽蓝色——和玄霄子施展邪功时的特征完全一致！
云无涯迅速后退一步，右手已按在千机匣机关上。
密使身体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几息之后，整个人瘫倒在地，再不动弹。
死了。
云无涯缓缓上前，蹲下检查尸体。
怀中有一枚破碎玉符，上面刻着“幽九”二字，正是账本中提到的地下据点代号。还有一张未燃尽的纸条，写着：“事成之后，地脉图残片即归你主。”
他盯着这两个字，眼神渐冷。
这不是简单的家族内斗。云天雄是棋子，而这名密使背后站着的二长老，也不是最终操控者。真正的人，在“幽九”。
他抬头看向神像底座。
石板已被掀开，下面是个暗格。空的。
镜子已经被取走，或者根本就没放在这里。
云无涯站起身，环顾四周。
火还在烧，烛台倒在地上，火焰舔着墙角的干草。烟雾慢慢升腾。他没有扑灭它。
他知道，这场火会引来人。
但他不在乎。
他走到尸体旁，伸手扯下对方腰间的储物袋。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些零散灵石外，还有一块青铜令牌，样式古老，正面刻着“守夜”二字。
这不是云家的东西。
也不是沧澜城任何一支正规队伍的制式装备。
他把令牌收进袖中，又将纸条和玉符分别包好，放入储物袋不同隔层。
然后他转身走向庙门。
刚迈出一步，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向地面。
尸体下方，有一小滩血正在蔓延。血迹边缘，隐约显出几个扭曲的符号。像是某种阵法残留的痕迹。
他蹲下身，指尖沾了点血，在掌心划了一下。
那种触感不对。
太黏，不像活人血液。
更像是……混合了某种咒印的祭血。
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自尽。此人早就被种下禁制，一旦暴露身份或任务失败，就会立即引爆魂魄，连尸体都成为传递信息的媒介。
有人在监视这一切。
云无涯迅速从储物袋取出一块灰布，盖住尸体，再撒上一层驱灵粉，防止血迹继续扩散。做完这些，他退到庙角，靠墙而立。
外面依旧安静。
但他的左眼还在隐隐作痛。玄纹未散，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闭上眼，试图用轮回之瞳追溯刚才的画面。可刚一催动，识海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细针扎进脑髓。前世记忆碎片混乱翻涌，夹杂着秦媚骨的声音、洛璃的怒吼、楚河的警告……
他睁开眼，额头渗汗。
不能再强行触发了。
他靠在墙上，缓了片刻，才重新整理思绪。
目前线索有三条：
一、云天雄通过密使交接地脉图残片；
二、密使真实身份为二长老私生子，说明二长老早已参与阴谋；
三、此人死后左眼显现玄霄子特征，证明邪宗已深入云家高层，甚至可能控制了部分核心成员。
下一步，必须查清“幽九”据点位置，同时盯紧二长老动向。
他正想着，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短促，尖锐。
是雪团留下的暗号频率。
有人接近。
云无涯立刻熄灭庙内火焰，闪身躲到神像背后。手中千机匣已准备好第二轮毒针。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身影站在破庙门口， silhouette 被月光照出轮廓。
那人没有进来。
只是静静站着。
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是楚河惯用的联络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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