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天色渐亮,山谷中的浓雾在晨光的映照下悄然散去,鸟鸣声从古老森林深处传来,悠扬而清脆。一个仆人手持竹竿,小心翼翼地将一盏红色灯笼挂上屋檐,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清晨的宁静。
宫子羽睡了一个安稳觉,醒来后推开房间木门,迈步走进庭院。早晨的空气冷冽却不刺骨,夹杂着山谷森林特有的湿润木香,仿佛能洗涤人心的疲惫。金繁早已站在庭院中等候,身形笔直如松,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金繁早啊。
宫子羽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抬手揉了揉胸口,昨晚被宫远徵那一掌的余痛仍未消散,隐隐作痛得让人烦躁。
金繁还在疼吗?
宫子羽有点。
金繁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让你昨晚逞能,明明就打不过宫远徵,还非要去硬拼——”
宫子羽倒打一耙:“要不是你这个拖油瓶在旁边碍事,我说不定还能跟他五五开,好吗?!”
金繁轻哼了一声:“你怕是在梦里跟人五五开了吧。”
宫子羽不耐烦地挥手打断:“闭嘴吧你……我要去找个人,你不用跟来,就在这儿等着。”
金繁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你又要去干嘛?”他真是打心底不理解,昨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人居然还没消停,今天又想去折腾。到底要找谁?
宫子羽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金繁摊手耸肩:“我摸着良心说一句,我是真不想管。”
宫子羽冷笑一声:“良心?你有吗?”
金繁毫不犹豫地回答:“有啊,不过被狗吃了。”
宫子羽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径直朝外走去,背影决绝,脚步坚定,连头也没回一下。
昨夜之后,剩下的新娘们被安置进了宫门内的女客院落。几片金黄的杏叶随风飘落,庭院古朴典雅,平日里安静如画,此刻却因为昨夜的变故显得有些喧闹。显然,众人皆因昨晚的事情未能安睡,情绪依旧波动不已。
渊宫。
宫瑾渊玄冥阿寒和姣月醒了吗?
柳玄冥公子还没醒。
宫瑾渊那我去看看吧。
宫瑾渊阿寒。
宫寒渊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瑾渊昨晚有无锋刺客混入了新娘之中。
宫寒渊哥,你受伤了吗?
宫瑾渊放心,你哥什么身手,怎么可能受伤?
听到这话,宫寒渊稍稍安心,顺势躺到宫瑾渊的腿上。
宫瑾渊寒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宫寒渊哥,你讲。
宫瑾渊老执刃让我娶姣月为妻。
宫寒渊嗯。
宫瑾渊寒渊,你不生气吗?
宫寒渊阿瑾哥,我生什么气?我人都是你的了,你也是我的。我们虽不是亲兄弟,但我一直都喜欢你。
宫瑾渊阿寒……
宫瑾渊走吧去吃饭吧
柳姣月阿瑾
宫瑾渊姣月你休息好了吗
柳姣月好了
吃完饭宫瑾渊和宫寒渊便去处理事情
暮色漫进铸剑坊时,火星还在青石地上跳跃。宫瑾渊将最后一块淬火的精铁从冷水中捞出,蒸腾的白雾裹着他玄色的衣袍,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凌厉。宫寒渊坐在一旁的木凳上,正用细布擦拭着一柄刚打磨好的短剑,月白的袖口沾了些炭灰,却丝毫不减他周身的温润气。
空气中弥漫着铁屑与炭火的味道,两人刚用过晚膳,瓷碗还放在角落的石台上,余温早已散去。宫瑾渊放下手中的铁器,看了眼宫寒渊专注的侧脸,少年指尖灵巧,短剑的刃口在他手下渐渐泛起冷冽的光。
宫瑾渊昨天的事你听说了吗
宫瑾渊忽然开口,声音被铸剑坊的回音拉长,带着几分沉郁。
宫寒渊擦剑的动作一顿,抬眸望他,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
宫寒渊兄长指得是哪件?兄长要娶姣月这事你今早跟我说的
宫瑾渊“风祈景。”宫瑾渊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他出事了。”
风祈景是无锋的公子,更是宫瑾渊的知心朋友,上个月被宫家擒获,一直秘密关押在宫门外的一处房子里。此事极为隐秘,除了宫瑾渊自己,便只有宫寒渊和暗卫溪柒知晓——他信不过旁人,唯独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以及跟随自己多年的溪柒,多了几分纵容。
宫寒渊宫寒渊的睫毛颤了颤,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出了什么事?”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隐隐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宫瑾渊昨晚,宫门之内风云骤起。那本该静谧无声的新婚之夜,却暗藏着汹涌杀机——新娘竟混入了无锋刺客之中。而风祈景也在此刻出了事。等我匆匆赶到时,只见一群黑衣人将风祈景打晕,正欲悄然离去。我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场激战在所难免。那些黑衣人最终尽数被我击毙,可我的心中却并无半分轻松之感。
铸剑坊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宫寒渊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宫寒渊是被人抢走的?
宫瑾渊我与那些黑衣人对招时察觉到对方的招式是无锋的
宫寒渊兄长是在怀疑我?我昨天发烧一整天不可能有动机
宫瑾渊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头那点疑虑忽然又淡了。他怎么会怀疑他?这世上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就是宫寒渊。从小到大,这孩子总是黏着他,用那双干净的眼睛望着他,仿佛他是全世界。他怎么会……
宫瑾渊“没什么。”宫瑾渊移开视线,声音缓和下来,“我只是在想,除了你我和溪柒,还有谁会知道风祈景被关在那里。
宫寒渊或许是…无锋查到了综迹,毕竟风祈景是他们的人昨晚不也本好混入无锋刺客嘛
宫瑾渊没说话,走到熔炉边,拿起一把铁锤,重重砸在烧红的铁坯上。火星四溅,映得他冷硬的侧脸忽明忽暗。他知道无锋一直在找风祈景,可那里的位置极为隐蔽,连宫家内部都少有人知晓,无锋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找到那里?
除非……泄密的人,就在他们中间。
他再次看向宫寒渊。少年已经擦好了短剑,正将它轻轻放在木架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月光从铸剑坊的窗棂漏进来,落在他的发梢,泛着一层柔和的银辉。
宫瑾渊既然无锋知道了综迹为何还要派无锋刺客来呢
宫寒渊说不定是来抢宫门之中的无量流火
宫瑾渊宫门之中还有无锋
宫瑾渊溪柒已经去查了此事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
他不相信宫寒渊会背叛他。绝不。
宫寒渊宫寒渊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兄长也别太劳累了。”
宫寒渊忙了半天该回去休息了
宫瑾渊看着他仰起的脸,月光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心头的阴霾忽然散了些。他抬手,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落在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宫瑾渊好,回去
两人并肩走出铸剑坊,夜风格外清冽,带着山间草木的气息。宫寒渊走在他身侧,脚步轻快,偶尔侧头跟他说句话,声音被风吹得轻轻柔柔。
宫瑾渊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就算真的是他做的,或许……他也舍不得追究。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女客院落的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宫瑾渊走在前面,玄色衣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宫寒渊跟在身侧,月白长衫上沾了点午膳时不小心蹭到的酱汁,被他自己用指尖轻轻拂去,动作带着几分天然的随性。
两人刚用过膳,听说宋鑫觅与上官浅这几日住在此处,便想着过来打个招呼——宋鑫觅的父亲与宫家有旧,而上官浅心机深沉,或许能从她们口中探些关于无锋的消息。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清朗的少年声,带着愉悦的声音
宫子羽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要回这幅面具的
云为衫“这副面具上的颜料并不是普通的油彩或者色膏,而是一层非常轻薄的釉,普通工匠难以烧制,应该是巧手名匠所造,价格不菲。我要是主人,弄丢了也会心疼。”
宫子羽“倒是和价格没关系,主要是买不到了。”
云为衫工匠去世了?
这人不是她的目标,原本可以不多费唇舌,云为衫还是忍不住与他多说了几句。
宫子羽嗯……也可以这么说吧!你的毒解了没
云为衫轻轻挽起袖子,露出洁白的肌肤,黑色毒痕已经消失。
云为衫“昨晚少主给我们所有人都送来了解药,已经没事了。”
宫瑾渊脚步微顿,宫寒渊也停下了脚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意外。宫子羽是宫家羽宫宫唤羽的子弟,性子跳脱,倒是与宫远徵有几分相似,只是行事更显莽撞些。
推门而入时,正见宫子羽站在廊下,对着窗边一个穿青衫的女子说话。那女子背对着门,身形纤细,闻言缓缓转过身来,正是云为衫。她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的面具,面具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宫瑾渊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让院里的气氛静了下来。
宫瑾渊羽弟弟
宫子羽回头见是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拱了拱手
宫子羽瑾渊哥哥你怎么来这了
云为衫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对着宫瑾渊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身后的宫寒渊身上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这少年眉眼温润,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人见了便心生好感。
宫寒渊“宋姑娘与上官姑娘在吗?”
宫寒渊先开了口,声音温和,像春风拂过湖面
宫寒渊我们过来拜访
云为衫“在屋里呢。”
云为衫侧身让开,指了指正屋的方向
云为衫“浅姐姐和鑫觅姐姐在品茶。”
这时,宋鑫觅与上官浅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宋鑫觅穿一身桃粉色衣裙,性子爽朗,见了他们便笑道
宋鑫觅“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念叨着什么时候能见到宫三公子呢。”
上官浅则是一身素雅的白裙,她走到云为衫身边,目光在宫子羽与云为衫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噙着浅淡的笑,不多言语,却将一切看在眼里。
云为衫宫三公子来此怕不是为拜访吧
她冰雪聪明,自然看得出宫瑾渊绝非闲来无事之人。
这时,有下人端着药碗过来,看见宫子羽、宫瑾渊和宫寒渊急忙行礼。
宫子羽闻到汤药的味道,轻轻皱起了眉头。
云为衫正准备接过汤药,被宫子羽拦了下来。
宫子羽这药是?
下人“白芷金草茶。”
宫子羽给我吧,你先退下
下人是
云为衫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宫子羽,他的注意力却在手里的汤药上。
云为衫“这个白芷金草茶,昨晚入住的时候就已经喝过一碗了,说是从外面来的人都要服用,以抵挡旧尘山谷里的雾气、毒瘴……羽公子,有何不妥吗?”
宫子羽“没有不妥,白芷金草茶是一定要喝的。这里山谷深处遍布奇珍异草,剧毒植株也很多,峡谷长年都被毒瘴笼罩……所以,居住在山谷中的人……”
宫子羽似乎有些支支吾吾,没再说下去。
云为衫云为衫听了觉得有些奇怪:“那你们为何不搬离峡谷,寻一处安宁之地?”
宫子羽宫子羽垂下眼睫:“无锋肆虐猖獗,江湖风雨飘摇,哪有什么真正的安宁之地呢?我们守在这里,还能护一护这旧尘山谷里的百姓,除了宫氏的远亲,还有很多被无锋迫害逃难至此的江湖门派后人。”
云为衫沉默。
宫子羽宫子羽继续说:“而且,因为毒瘴的关系,女子在这山谷里的时间久了……”
云为衫怎么
宫子羽就不太容易生育
云为衫所以宫门就要从外头迎取新娘
宫子羽“嗯……但你放心,这白芷金草茶正是为女子抵御毒瘴、养护身体所熬制。只是这碗药,云姑娘还是先别喝了,等会儿我让人送一碗新的过来。”
云为衫这药怎么了有问题吗?
宫子羽宫子羽状似玩笑:“里面掉进了几颗老鼠屎。”
云为衫……
宫子羽看着云为衫尴尬的脸,微微弯起唇角,拿着药转身走了。
宫瑾渊羽弟弟这玩笑开不得
宫寒渊就是你虽常年在山谷但也一定不知道这药别的用处吧
宫瑾渊寒弟弟
宫瑾渊柳姣月在女客院落时可有可疑行为?
宋鑫觅那倒是没有只是有一女子经常跟着她
上官浅怎么宫三公子是查到了什么吗
宫寒渊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院角那丛开得正盛的蔷薇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他注意到,刚才宫子羽提到“面具”时,云为衫的眼神有瞬间的闪烁,而上官浅提到柳姣月时,指节微微泛白——这些细微的神情,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宫瑾渊宫瑾渊没直接回答,只道:“柳家的事,多谢各位留意。若有异常,可随时让人告知我。”
他不想将这些女子卷入太深,点到即止便好。
几人又说了些闲话,宫瑾渊与宫寒渊便起身告辞。走出院落时,阳光正好,宫寒渊忽然轻声道
宫寒渊兄长,你觉不觉得,云为衫姑娘和上官浅姑娘,好像藏着很多秘密?
宫瑾渊侧头看他,少年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眼底却带着几分敏锐的清明。他嗯了一声
宫瑾渊这女客院落里的人,大抵都不简单
尤其是云为衫,看似随性,实则步步为营,而上官浅,看似温婉,却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射出致命一箭。
宫寒渊还有宫子羽的面具。
宫寒渊“能让他那般紧张的,恐怕不只是‘母亲遗物’那么简单。”
宫瑾渊好了小心隔墙有耳,寒弟弟去执刃厅吧
宫寒渊走后宫瑾渊突然想到一件事
宫瑾渊玄冥给姣月安排到我对面那个房间让下人收拾一下
宫瑾渊玄冥…玄…
宫瑾渊叫了里玄冥好几声没人回应
溪柒瑾公子玄冥他中毒了
宫瑾渊什么
宫瑾渊谁给他下的
夜色像浸了墨的绸缎,沉甸甸压在宫家府邸的飞檐上。柳玄冥倒在摘星阁的偏厅里,脸色青黑如蜡,唇角溢出的黑血在锦垫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痕迹。宫瑾渊蹲在他身边,指尖搭在他腕脉上,只觉那脉象虚浮散乱,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柳姣月“瑾公子!”柳姣月提着裙摆冲进来,珠钗摇晃,脸上满是惊惶,“玄冥他怎么了?”她扑到柳玄冥身边,眼眶瞬间红透,转头看向宫瑾渊时,声音带着哭腔,“这……这是我们柳家的‘蚀心散’!怎么会这样?”
蚀心散,那是柳家秘而不宣的毒,传闻中此毒一旦入体,脏腑便会如遭蚁噬,渐渐被侵蚀殆尽。若无解药相救,中者三日内必亡。宫瑾渊的目光落在柳姣月身上,他的眸色幽深似潭,毫无波澜,却透着一股隐忍的冷峻。而眼前的女子哭得楚楚可怜,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宛若梨花经雨坠地,肩头因啜泣微微颤动,那一副真切忧惶的模样,似乎连空气都染上了几分哀伤。宫瑾渊的心弦被轻轻拨动,竟难得生出些许柔软之意。
宫瑾渊解药在哪?
柳姣月这毒的解药只有家父和族中长老才有,我……我也没有。”
她抬起泪眼,望着宫瑾渊
柳姣月公子,求您救救玄冥,他是我唯一的哥哥啊!我只剩他一个亲人
宫瑾渊没再说话,起身对门外的护卫道
宫瑾渊看好柳侍卫,任何人不得靠近
说罢,转身便往徵宫的方向走。夜色浓重,廊下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徵宫的医馆还亮着灯,药香混着淡淡的酒气从窗缝里飘出来。宫远徵正翘着腿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一个药杵,见宫瑾渊推门进来,挑眉道
宫远徴阿瑾哥哥怎会来这
宫瑾渊柳玄冥中了蚀心散。
宫瑾渊开门见山
宫瑾渊有没有办法解
宫远徵脸上的玩笑神色瞬间敛去,他放下药杵站起身
宫远徴柳家的蚀心散?那玩意儿霸道得很,除非有他们的独门解药,否则……
他啧了一声
宫远徴神仙难救。
宫瑾渊你尽力
宫瑾渊的语气不容置疑
宫瑾渊我去查些事,半个时辰后回来。
他转身离开医馆,并未回摘星阁,而是绕到了柳家在宫府暂住的院落外。暗影里,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看着柳姣月的侍女鬼鬼祟祟地从角门出去,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布包。宫瑾渊悄然跟上,只见那侍女走到后山的竹林里,将布包埋进了土里。
待侍女离开,宫瑾渊挖开泥土,布包里是几只空了的瓷瓶,瓶底残留的药渣带着淡淡的腥气——正是蚀心散的味道。更让他心惊的是,布包里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是柳姣月的笔迹,写着:
已按计划行事,玄冥昏迷,宫瑾渊必疑旁人,婚事可成。
原来如此。柳玄冥他的亲妹妹,竟为了逼他成婚,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此毒手。宫瑾渊捏紧了那张字条,指节泛白,心头的寒意比冬雪更甚。
回到医馆时,宫远徵正满头大汗地给柳玄冥施针,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说
宫远徴暂时吊住了他的气,但毒素已经入肺,没有解药,撑不过明天天亮。”
宫瑾渊走到床边,看着柳玄冥毫无生气的脸,这个追随自己多年的侍卫,忠心耿耿,却没想到会栽在自己亲妹妹手里。他沉默片刻,对宫远徵道
宫瑾渊此事你知我知
宫远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挑眉道
宫远徴你还是要娶那个女人
宫瑾渊明天的婚事照常
宫瑾渊我倒是觉得此事不简单必是有人算计。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宫寒渊卷入这场纷争。那个总是对他笑得温和的少年,不该被这些阴私算计沾染。
宫远徵看着他冷硬的侧脸,撇撇嘴
宫远徴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我刚才给柳玄冥施针时,发现他贴身藏着个东西,你看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
宫瑾渊打开木盒,里面是半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一个“渊”字——是他名字里的那个字。他的指尖微微一颤,柳玄冥藏着的,竟是这个。
宫远徴看来你这侍卫对你心思不一般呢?
宫远徵在一旁打趣,却见宫瑾渊的脸色更沉了。
宫瑾渊徵弟弟这是吃酷了
宫远徴没有
宫瑾渊哦
宫瑾渊好了不打趣你了照顾好他
离开医馆时,天快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将宫府的飞檐染成淡淡的金色。宫瑾渊站在廊下,望着远处偏院的方向,那里住着宫寒渊。他不知道那个少年若是知道了这些事,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或许,不知道更好。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宫门深处的瑾宫笼罩得密不透风。柳玄冥中毒之事已在府中搅起数日风波,原本矛头直指柳姣月,可随着宫瑾渊与宫寒渊二人抽丝剥茧般的探查,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像一枚被尘埃掩盖的尖刺,骤然刺破了表面的平静。
原来下毒之人并非柳姣月,而是她们同父异母的妹妹——柳泉溪。这女子平日里沉默寡言,总躲在柳姣月的光环之后,谁也未曾留意她眼底深藏的怨怼。她借着与柳姣月身形有几分相似之处,又寻了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刻意模仿柳姣月的衣饰与步态,在柳玄冥的汤药里下了那无色无味的“蚀心散”,待到柳玄冥毒发昏迷,便悄然隐去,只留得柳姣月被众人的猜忌与指责包围。
宫瑾渊柳泉溪,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吗?
宫瑾渊的声音冷冽如冰,在正厅内回荡。他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手中捏着一枚从柳泉溪房中搜出的药包,那里面残留的粉末,与柳玄冥所中剧毒的药性分毫不差。
柳泉溪被宫寒渊带来的侍卫按在地上,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眼中却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柳泉溪抵赖?我为什么要抵赖?
柳姣月气得浑身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柳泉溪她柳姣月凭什么占着嫡女的位置,享受一切?父亲眼里只有她,连玄冥哥哥也只护着她!我受够了活在她的影子里!
柳姣月所以你就对玄冥下毒?
柳姣月泉溪,我们是姐妹啊!你怎能如此狠心?
柳泉溪“姐妹?”柳泉溪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在你享受锦衣玉食的时候,何曾把我当过姐妹?玄冥哥哥若是死了,看谁还能护着你!
宫寒渊“住口!”宫寒渊沉声喝止,他站在宫瑾渊身侧,一袭青衫衬得面色愈发沉静,只是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解药在哪里?”
柳泉溪解药?我凭什么给你们?有本事……
她的话还未说完,宫瑾渊已上前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针,快如闪电般抵在她的脖颈处。那针尖泛着冷光,只需再进半分,便能刺穿她的动脉。
宫瑾渊我再说最后一遍,解药。”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柳泉溪被他眼中的狠戾吓得一哆嗦,脖子上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知道,眼前的宫瑾渊从来说一不二,若是真的触怒了他,自己定然没有好下场。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向角落里的一个破旧木箱
柳泉溪在……在那个箱子里,一个青色的瓷瓶……
侍卫立刻上前,很快便找到了那只瓷瓶。宫寒渊接过,打开闻了闻,又递给身旁的医官确认,医官点头示意正是解药。他松了口气,转身便要往内室去。
可宫瑾渊却比他更快一步,已拿着瓷瓶冲进了柳玄冥的卧房。
卧房内,烛火摇曳,柳玄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宫瑾渊快步走到床边,拿起药碗,将解药倒出几粒,用温水化开。他试着将药汁喂到柳玄冥嘴边,可对方牙关紧咬,毫无反应,药汁顺着嘴角不断流下,根本喂不进去。
宫瑾渊玄冥,玄冥。
宫瑾渊低唤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看着柳玄冥毫无生气的模样,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疼得厉害。
门外的宫寒渊也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紧蹙起
宫寒渊这样不行,得想办法让他张开嘴。
宫瑾渊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碗里的药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端起药碗,将剩下的药汁一饮而尽,随即俯身,轻轻捏住柳玄冥的下巴,用舌尖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将药汁一点点渡了过去。
整个过程快而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站在门口的宫寒渊看到这一幕,脚步猛地顿住,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他看着宫瑾渊微微俯下的背影,看着那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知道,宫瑾渊与柳玄冥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这般举动或许只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可那股酸涩感,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宫瑾渊喂完药,直起身时,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用衣袖擦了擦唇角,目光紧紧盯着柳玄冥的脸,眸中满是担忧。
时间一点点过去,烛火燃了一截又一截。
不知过了多久,柳玄冥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宫瑾渊“动了!他动了!”宫瑾渊立刻俯身,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
只见柳玄冥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宫瑾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宫瑾渊“玄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宫瑾渊连忙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冷刺骨,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掌心裹住,试图传递一丝暖意。
柳玄冥柳玄冥眨了眨眼,视线渐渐聚焦,他看着宫瑾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的宫寒渊,虚弱地笑了笑:“我……我还活着啊……”
宫瑾渊见他终于清醒,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只是眼底的红丝,却暴露了他连日来的焦灼与疲惫
宫瑾渊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柳玄冥苏醒后的头几日,并未彻底摆脱毒性的侵扰,时常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他躺在床榻上,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呼吸时轻时重,偶尔睁开眼,目光也多是涣散的,分不清眼前人是谁。
宫瑾渊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卧房里。白日里,他处理完必要的事务,便立刻赶回柳府,亲自守在床边。医官每日来诊脉换药,叮嘱需按时喂服汤药,才能彻底清除体内残留的毒素。宫瑾渊便将药碗端在手里,先自己用唇试了试温度,确认不烫了,才小心地扶起柳玄冥的上半身,用汤匙一点点将药汁送进他嘴里。
柳玄冥昏沉时,吞咽都显得格外费力,常常喝几口就呛得咳嗽起来。宫瑾渊便停下手,用手帕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药渍,顺顺他的胸口,等他气息平稳些了,再继续喂。有时一碗药要喂上小半个时辰,他却丝毫不见不耐烦,眼神里满是细致的关切。
夜里,宫瑾渊也就在床边的软榻上和衣而卧。稍有动静,他便会立刻惊醒,起身查看柳玄冥的状况。若是对方睡得不安稳,眉头紧锁,他便坐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府里的下人看在眼里,都暗自咋舌。谁不知道宫瑾渊向来性子冷硬,处理事务时雷厉风行,极少有这般耐心温和的时候。可在柳玄冥床前,他却像是变了个人,那些在外人面前从不显露的柔软,都毫无保留地给了病中的柳玄冥。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宫瑾渊正拿着布巾想给柳玄冥擦脸,却见对方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柳玄冥的眼神清明了许多,不再是先前的混沌,他定定地看了宫瑾渊片刻,声音还有些沙哑,却清晰地唤了一声
柳玄冥瑾渊
宫瑾渊宫瑾渊心中一喜,手中的布巾差点滑落。“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连忙俯身,仔细打量着柳玄冥的脸色,见那苍白中似乎透出了一丝血色,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大半。
柳玄冥柳玄冥动了动手指,想要撑起身子,宫瑾渊连忙伸手扶住他,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好多了,”柳玄冥吸了口气,看向宫瑾渊眼底的青黑,有些愧疚地说,“让你受累了。”
宫瑾渊“说这些干什么。”宫瑾渊笑了笑,端过一旁温着的汤药,“先把药喝了,医官说今天再服一剂,就差不多能大好利索了。”
宫瑾渊这次喂药顺利了许多,柳玄冥自己能配合着吞咽,只是药味苦涩,他喝到最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宫瑾渊像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一颗蜜饯,递到他嘴边:“含着吧,能好些。”
柳玄冥柳玄冥含住蜜饯,那股清甜在舌尖散开,冲淡了药味,也让他心头泛起一阵暖意。他看着宫瑾渊,认真地说:“等我好了,定当加倍护你周全。
宫瑾渊你是我的侍卫,护我周全本就是你的本分,还想讨价还价?
话虽如此,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又过了一日,柳玄冥已能下床走动,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精神头好了不少。他换上侍卫的衣衫,走到宫瑾渊面前,身姿笔挺地行了个礼
柳玄冥属下柳玄冥前来复命。
宫瑾渊身子刚好,不必急于一时。
柳玄冥“属下无碍。”柳玄冥抬头,眼神坚定,“护卫公子是属下的职责,一日不敢懈怠。”这些年,他早已将守护宫瑾渊当成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哪怕经历了生死,这份责任也从未动摇。
宫瑾渊宫瑾渊看着他执拗的模样,知道劝也无用,便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先随我去书房吧,有些事还需你留意。”
柳玄冥“是。”柳玄冥应声跟上,步伐虽然还有些缓慢,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稳。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光晕,仿佛洗去了病中的阴霾,也让他重新拾起了那份属于侍卫的坚韧与担当。
书房内,宫瑾渊处理着公文,柳玄冥便守在门口,身姿挺拔如旧。偶尔宫瑾渊抬头,便能看到他专注的侧脸,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安稳的感觉。仿佛只要有柳玄冥在身边,再大的风浪,也能从容应对。
而柳玄冥站在那里,感受着身上渐渐恢复的力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往后,定要更加谨慎,绝不能再让自己陷入险境,更不能让关心自己的人,再为自己担惊受怕。这份守护的责任,他会用余生,稳稳地扛在肩上。
另一边,一个侍卫上前:“少主,羽公子,执刃大人有请。”
宫子羽不知父亲为何找他,不敢耽搁,提着那碗药前往执刃殿。
等他进了大殿,才发现宫远徵竟然也在。这两人见到彼此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昨夜还动了武,宫子羽自然不正眼看他,只朝父亲行礼
宫子羽父亲
台阶之上,宫鸿羽端坐执刃之位,他神色凌厉,隐约透出一丝不满
宫鸿羽我听他们说,昨晚刺客身份暴露了……”
宫子羽宫子羽有些心虚:“是,原本我和哥哥……我和少主商量想用那条密道里的机关引出刺客——”
然而不等他说完,就被宫鸿羽厉声打断。
宫鸿羽“我没想到你竟学会撒谎了?”
宫鸿羽宫子羽噤若寒蝉,宫鸿羽拍着扶手站起来:“少主怎么可能和你一样蠢?你自作聪明,还想把少主拉下水?从我说要杀新娘开始,就已经是一场局了,我和唤羽早已经商量好了。”
宫子羽诧异地看向父亲。
原来,昨日从医馆出来,宫鸿羽早就有了对策,除了宫唤羽,他还找了宫远徵。
宫鸿羽宫鸿羽告知两人:“那些新娘自然是不能全杀,否则在江湖中宫门再无立足之地。”
宫唤羽宫唤羽问他:“那父亲为何对子羽那样说?”
宫鸿羽“他从小最是心软,又怜香惜玉,他若知道我要杀掉那些新娘,一定会想办法救她们。”
宫唤羽细细一想,就明白了宫鸿羽的打算。
宫唤羽“父亲是打算利用子羽引出刺客?”
宫鸿羽宫鸿羽点头,看向宫远徵:“远徵,我唤你来,是需要你的帮助。”
宫远徴宫远徵行礼,想到瞒着宫子羽,他眼中就露出兴奋:“执刃尽请吩咐。”
只有他加入,这场戏才够逼真,无锋刺客才会真的上当。
宫子羽宫子羽得知自己是局中最傻的那枚棋子,心生不悦,看着哥哥,喃喃着问:“所以……你们都知道这就是个局,却不告诉我,我还傻傻地要当英雄……”
宫唤羽宫唤羽有些不忍,刚要说话:“子羽——”
宫鸿羽宫鸿羽的呵斥打断他:“若是提前告诉你,就你这性子,藏得住事儿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宫子羽父亲嫌他无用,他一直是知道的,宫子羽咬着牙:“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宫鸿羽宫鸿羽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失望:“你看看你自己,整天不务正事,只知道朝万花楼跑,从头到尾,从前到后,哪里值得我信任?”
宫子羽被当众这么说,立刻红了眼眶,拿着药碗的手有些颤抖。
宫鸿羽宫鸿羽见状:“你手上拿的又是什么?”
宫鸿羽宫子羽深吸一口气,压下方才的情绪:“……父亲,我今日发现,这批送到女客院落的白芷金草茶有问题,我怀疑宫远徵擅自更改了配方,用新娘试药!”
宫远徵闻言,转过头来看着宫子羽,挑衅地微笑
宫远徴“我确实是更改了配方……”
宫子羽抬起视线,和宫远徵对视,两人的目光都没有任何退让。
宫鸿羽宫鸿羽不置可否,只问:“子羽,你可知道白芷金草茶的功效是什么?”
宫子羽“当然知道,用来抵御山谷内的毒瘴。”
宫鸿羽“那你可有察觉,旧尘山谷里的毒瘴近日越来越重了?”
宫子羽……是吗
宫鸿羽宫鸿羽冷哼:“你每日游手好闲,对宫门事务从来不过问,你当然没有觉察!”
宫远徵在旁边发笑,眉中又多了一分得意之色。
宫鸿羽宫鸿羽继续道:“因为毒瘴日益严重,往配方。你说他擅自?你以为所有宫门子女都像你一样喜欢自作聪明、先斩后奏吗?”日汤药的作用越来越小,所以我才让宫远徵研制新的
宫子羽的目光暗淡下去,内心十分挫败,还是一如既往,他再如何积极也是无用的。
宫瑾渊羽弟弟
这时,门口守卫跑来:“启禀执刃,角公子已入山谷,马上就到宫门外。”
宫远徵一听到这句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与宫子羽的针锋相对立即被抛诸脑后,他只对着宫鸿羽行礼
宫远徴执刃,我想和瑾哥哥和寒哥哥去迎接哥哥,容们我先退下了
看得出他与哥哥关系十分亲近,宫鸿羽刚点头,他便已经迫不及待,兴冲冲地离开了。
宫鸿羽宫鸿羽看着沉默的宫子羽:“你也退下吧,回去闭门思过。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最好考虑清楚,如果你想继续当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废人,那你就没必要待在宫家——”
宫子羽我也不是很想待在宫家。”
宫唤羽宫唤羽叫住他:“子羽,你去哪儿?!”
宫鸿羽宫鸿羽冲着宫子羽的背影说:“不要拦他,让他走!现在半句都说不得了,那就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今晚婚宴都不要出现!”
宫唤羽宫唤羽左右为难:“父亲……”
宫鸿羽宫鸿羽背着手:“你还不去选你的新娘,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下去。”
宫唤羽“是。”宫唤羽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告退。
一双黑色绣纹的靴子朝地牢的方向走去,腰上的暗器囊袋透着森然,一路无阻。宫远徵闪身进入地牢时,便看见了桌上摆放着的毒酒。
宫远徴有人来过了
宫远徵拿起一碗水,泼醒了倒在地上的郑南衣。
只见郑南衣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不知是因为伤重还是被困囚牢,她早已失去了求生意志。
宫远徴宫远徵开始盘问:“魑、魅、魍、魉……听说你们无锋的刺客,分为这样四个等级吧?以你能力和武功而言,估计应该是最低的‘魑’吧……”他低低嗤笑,蔑视地盯着地上的人
郑南衣没有反驳。
宫远徵:“如此难得的机会,竟只派了一个魑……是派来送死的吗……”
郑南衣(芙沫颜)郑南衣这才冷笑:“无锋的人不怕死。”
宫远徴宫远徵拿起桌面上的那杯酒,摩挲着,面带微笑:“很多人都不怕死。但那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可怕多了。”
他鲜少发出温柔的声音,仿佛这才是一件极兴奋的事。
说完,宫远徵端起刚刚那杯酒,举起来,意有所指地给她看。
郑南衣(芙沫颜)你就是宫门中最会用毒的宫远徵吧?我就算死,也不会开口喝你的毒酒。”她徒劳地咬紧牙关。
宫远徵走到郑南衣面前,慢慢解开她领口的衣扣。
郑南衣眼里蓄满泪水,但她依然抿紧双唇,不发一言地闭上眼睛。
宫远徴“这杯毒酒,不需要你开口,也可以的哦。”
宫瑾渊推门而入,目光瞬间落在牢房中央。宫远徵正揪着一个黑衣女子的衣领,那女子被铁链锁在石壁上,发丝凌乱,嘴角带着血迹,正是昨日被擒的无锋女刺客郑南衣。她的领口被扯开,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宫远徵手里端着个黑瓷酒瓶,正作势要往她身上灌。
宫瑾渊“宫远徵!”宫瑾渊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宫远徴宫远徵手一顿,回头见是他,撇撇嘴:“哟,这不是大忙人宫大公子吗?我审个刺客,你也来管?”他虽嘴上抱怨,却还是松开了揪着衣领的手。
郑南衣猛地咳嗽几声,抬眸看向门口,眼神里没有惧意,反倒带着几分桀骜的冷光,只是那光落在随后走进来的宫寒渊身上时,微微晃了晃——少年月白的身影在阴森的地牢里,像一束突然闯入的光,让她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动了一瞬。
宫瑾渊快步上前,先看了眼郑南衣被扯开的衣襟,眉头蹙得更紧。他没理会宫远徵,伸手解开郑南衣颈间的锁链——那锁链是临时用的普通镣铐,对付寻常刺客尚可,却困不住身怀秘术的无锋之人,显然是宫远徵故意为之,想逼她动用内力。
宫远徴你干什么?
宫远徵不乐意了
宫远徴这女人骨头硬得很,不用点手段,她能开口?
宫瑾渊没理他,将那件还算干净的外袍披在郑南衣肩上,轻轻拢住她的衣襟,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尊重。郑南衣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玄色衣袍的男子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神情冷冽,可指尖触到她肩头时,却意外地没有寒意。
宫寒渊兄长……”宫寒渊站在一旁,轻声提醒,“她是无锋刺客。”言下之意,不必如此顾忌
宫瑾渊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郑南衣,沉声道
宫瑾渊“无锋派你来,目标是谁?
郑南衣抿紧唇,别过脸去,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宫远徴宫远徵在一旁嗤笑:“你看,我就说吧……”
话没说完,就见宫瑾渊弯腰,竟直接将郑南衣打横抱了起来。女子身形纤瘦,在他怀里显得格外轻盈,郑南衣惊呼一声,下意识想挣扎,却被他牢牢按住后背,动弹不得。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铁器味,让她莫名心慌。
郑南衣(芙沫颜)“你!”
郑南衣又惊又怒,脸颊泛起薄红。
宫瑾渊“地牢阴气重,审人换个地方。”宫瑾渊语气平淡,抱着她就往外走,路过宫远徵时,冷冷瞥了他一眼,“收起你那些阴私手段,丢宫家的人。
宫远徴宫远徵被噎了一下,看着他抱着刺客的背影,又看了眼旁边一脸平静的宫寒渊,没好气道:“他这是发的哪门子善心?”
宫寒渊宫寒渊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兄长只是觉得,对付女子,不该用这般方式。”他顿了顿,补充道,“何况,郑姑娘看着不像普通刺客,或许用别的法子,更能问出东西。”
宫远徴宫远徵挑眉:“你也帮着他?”
宫寒渊我只是觉得,兄长的法子,或许更有效。
宫寒渊说完,转身跟上宫瑾渊的脚步。
地牢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郑南衣被宫瑾渊抱着走出阴影,下意识眯起了眼。她能感觉到周围侍卫投来的诧异目光,脸颊更烫了,挣扎着道
郑南衣(芙沫颜)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宫瑾渊低头看了她一眼,女子虽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锐利,像只被惹恼的猫。他没说话,脚步不停,径直往摘星阁的方向走——那里有间专门用于审讯的密室,隔音且安全。
宫寒渊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宫瑾渊挺拔的背影和他怀里挣扎的郑南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忽然想起昨日柳玄冥中毒时,兄长也是这般沉着冷静,只是那时兄长的担忧藏在冷硬的外壳下,而此刻,抱着一个敌对的刺客,兄长的举动里,却藏着一种他读不懂的坚持。
或许,他的兄长,并不像表面那般冷漠。
宫远徴什么人啊,审个刺客还抱来抱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抢我的病人……
阳光穿过回廊,将几人的影子再次拉长,一场看似寻常的审讯,似乎从这一刻起,变得不那么寻常了。
宫瑾渊抱着郑南衣踏入摘星阁密室时,宫寒渊已先一步点燃了墙角的银炭,暖意驱散了些许从地牢带来的阴寒。
宫远徴真是奇了怪了,放着好好的刑具不用,偏要在这儿温吞水似的审……
宫瑾渊将郑南衣放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她手腕上的锁链并未解开,只是长度足够让她勉强坐稳。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壶热茶,倒了杯递过去,动作依旧简洁,却没了方才的冷硬。
宫瑾渊先暖暖身子。
郑南衣盯着那杯热气氤氲的茶,又看了看他冷峻的侧脸,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接。她身上那件宽大的外袍滑到肩头,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旧疤,像是被利器划过。
宫寒渊恰好瞥见那道疤,脚步微顿。他记得,去年冬天收留的一只流浪猫,前爪也有一道类似的疤,是被猎人的陷阱划的。眼前这个浑身是刺的女子,或许也曾有过身不由己的时刻。
郑南衣(芙沫颜)“宫大公子这般优待,是想从我嘴里套话?”郑南衣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点沙哑,却依旧锋利,“我劝你省省,无锋的人,从不会背叛。”
宫远徴宫远徵“嗤”了一声,从药箱里翻出个小瓷瓶:“嘴硬?等会儿我这‘痒痒粉’一撒,保管你哭着求饶。”
宫瑾渊“宫远徵。”宫瑾渊沉声制止,“出去。”
宫远徴凭什么?”宫远徵不服,“这刺客我先抓到的,审也该我审……”
宫瑾渊出去。”宫瑾渊重复道,眼神冷得像冰。
密室里只剩三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银炭燃烧的噼啪声。宫寒渊走到桌旁,拿起一块刚出炉的桂花糕,递到郑南衣面前,笑容温和
宫寒渊“尝尝?这是厨房新做的,甜而不腻。”
郑南衣愣了愣,看着少年干净的眼睛,又看了看那块泛着油光的糕点,竟一时忘了拒绝。
宫瑾渊在她对面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却像敲在人心上
宫瑾渊你是被寒鸦柒派来保护上官浅吧
郑南衣猛地抬头她来这宫门确实为此
郑南衣(芙沫颜)你怎么会……
宫瑾渊猜的
宫瑾渊上次风祈景的踪迹被人泄露我就知道无锋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郑南衣(芙沫颜)确实……你们这宫门还有无锋安排的人
郑南衣(芙沫颜)还有寒鸦柒让我想办法盗走宫寒渊的玉佩
郑南衣(芙沫颜)有了那玉佩也可以让无锋翻身我听说过是因为传闻中的云纹卷
宫瑾渊与宫寒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密钥,恐怕就在宫寒渊身上——他脖颈间那枚自幼佩戴的云纹玉佩,与“云纹卷”的名字恰好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