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燃,将太女府的寝殿映得暖光流转。
雕花描金的拔步床前,沈云舟身着月白绣竹纹的嫁衣,墨发松松挽成玉冠,垂落的流苏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晃。
他坐姿笔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清冷的眉眼间覆着一层疏离,眼底深处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抵触——传闻中那位太女楼昭,嚣张跋扈、蛮不讲理,今日成婚,她在外应酬宾客到深夜,留他独守空房,倒也印证了几分传言。
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楼昭走了进来。
她一袭正红织金蟒纹朝服尚未换下,墨发用玉簪高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桃花眼微敛,眼角那颗红痣在烛火下若隐若现,明明是极尽艳色的装扮,神色却淡得像一汪寒潭。
她没有像传闻中那般趾高气扬地闯进来,甚至连脚步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屋内人。
“沈公子,久等了。”
她的声音清冷,没有半分新婚之夜该有的旖旎,反倒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礼貌。
沈云舟抬眸,撞进她平静无波的眼眸。
那双眼睛生得极好,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含情脉脉的模样,此刻却只有疏离的客气,与他想象中张牙舞爪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微怔片刻,起身拱手,声音同样冷淡:
“太女殿下客气了。”
楼昭没走近,就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紧绷的侧脸,心底暗忖:
果然是块捂不热的冰,原主那套蛮缠的法子,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她开门见山,语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沈公子想必也清楚,这门婚事并非你我所愿,不过是母皇的旨意。”
沈云舟指尖一顿,抬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他以为她会像传闻中那样,强迫他承欢,或是用太女身份施压,却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
“我知道你不喜我。”
楼昭继续说道,桃花眼微微眯起,眼角的痣添了几分锐利。
“也听闻你对我那三妹颇有好感。”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沈云舟的反应,见他耳尖微不可察地泛红,却依旧维持着冷淡神色,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她向前迈出一步,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覆在沈云舟身前,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但她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公允:
“我今日找你,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我需要一个孩子,稳住母皇那边的局面,也堵住朝中那些非议的嘴。”
沈云舟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震惊,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提及“孩子”二字。
在女为尊的世道,男子生子本是常事,但新婚之夜便如此赤裸地谈交易,实在太过反常。
“你不必紧张。”
楼昭察觉到他的僵硬,语气放缓了些许,却依旧保持着距离。
“我不会强迫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
“当然,若是你不愿,我也有别的法子,但那样对你我都没好处。”
她的目光落在他清冷的眉眼上,清晰地说道:
“只要你生下孩子,以后若是反悔,不想留在这太女府,我会亲自向母皇求一道和离书,放你自由。”
沈云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孩子呢?”
“自然归我。”
楼昭毫不犹豫地回答,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欲,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是太女的孩子,理应留在我身边。但你放心,我会护他周全,给他最好的一切,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她看着他依旧紧绷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淡漠的承诺:
“在这府中,你无需做任何你不愿做的事,除了……履行作为‘夫君’的这一项义务。我不会像传闻中那样苛待你,也不会干涉你的自由,只要你安分守己,待孩子降生,你若想走,我绝不阻拦。”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错。
楼昭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神色冷淡,既没有新婚妻子的娇羞,也没有传闻中的跋扈,那份过于冷静的理智,反倒让沈云舟有些无措。
他本已做好了应对各种刁难的准备,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番摊牌。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眼角的红痣在烛火下格外清晰,桃花眼明明生得勾人,却偏偏盛满了疏离,那份冷静自持,与传闻中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心头微动,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冷淡,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试探:
“太女殿下所言,当真?”
“君无戏言。”
楼昭淡淡颔首,桃花眼微抬,与他清冷的目光相撞,没有躲闪,也没有炽热,只有一片平静的坦荡。
“沈公子可以慢慢考虑,但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复。”
她说完,便转身走向外间的软榻,拿起一旁的书卷,显然是打算今夜分房而睡。
“夜深了,沈公子早些歇息。”
她的声音从书卷后传来,依旧是那副冷淡礼貌的语气。
“这寝殿你住着,我在外间就好。”
沈云舟看着她的背影,红烛的光晕落在她的发梢,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却依旧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他坐在床沿,指尖摩挲着袖口的竹纹,心底乱作一团——眼前的楼昭,到底是传闻中的伪装,还是本该如此?
她的提议,又该不该信?
夜风吹过窗棂,带来细微的声响,红烛依旧燃烧,映得满室暖光,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
新婚之夜,没有旖旎缠绵,只有一场冷静到近乎残酷的交易,和两颗各怀心思的心。
外间软榻上,楼昭捧着书卷,目光却并未落在字面上。
烛火将沈云舟的影子投在屏风上,那道笔直的身影久坐未动,指尖摩挲袖口的动作透过光影隐约可见,显然还在挣扎。
她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越是清冷自持的人,越难接受被推着走,她这般“给足选择权”的姿态,反倒比原主的强硬更能敲开他的防线。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的脚步声轻响。
沈云舟走到外间,月白的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
他站在离软榻三步远的地方,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只是耳尖的泛红尚未褪去,声音比先前低沉了几分:
“太女殿下,我答应你。”
楼昭抬眸,桃花眼在烛火下亮了亮,却依旧没起身,只是淡淡颔首:
“明智之选。”
她合上书卷,指尖敲了敲榻沿。
“不过沈公子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何时履行义务,你定日子便可,不必急于今夜。”
这话倒让沈云舟微怔。
他本以为她会趁热打铁,却没料到她竟如此“佛系”,反倒衬得他先前的紧张有些多余。
他抿了抿唇,清冷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复杂:
“不必,今夜……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