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超市秘密

晚上七点半，我刚把设计稿最终版发送给客户，手机就震了震。夏清心发来条微信："楚言哥，家里的牛奶和鸡蛋都没了。"附带一个猫咪摊手的表情包。

我靠在办公椅上伸了个懒腰，胃里隐约传来熟悉的酸胀感。这周连续加了三个夜班赶项目，抽屉里的胃药已经空了半板。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写字楼玻璃幕墙上倒映着城市的霓虹，突然很想看看那个戴着粉色细框眼镜的小姑娘此刻在做什么。

"等我，二十分钟后到家接你。"我回完消息抓起车钥匙，路过便利店时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空着手走了出去——上周夏清心整理药箱时，已经把我的胃药分装成便携小盒塞进了我背包侧袋。

小区地下车库里，白色的suv安静地趴在车位上。这是上个月刚提的车，方向盘套还是夏清心挑的浅灰色针织款，她说摸起来像猫咪的肚皮。我拉开车门坐进去，中控台上还放着她昨天画的小纸条，用彩铅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熊，旁边写着"安全驾驶，记得吃胃药"。

电梯在12楼停下时，夏清心已经背着画板等在门口。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扎成马尾，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看到我，她眼睛弯成月牙："楚言哥今天好早！"手指却不动声色地碰了碰我的公文包："胃药带了吗？"

"当然。"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碰到她发梢的瞬间，她像受惊的小鹿般往后缩了缩，耳朵尖悄悄红了。

超市冷柜的白色灯光照亮夏清心认真的侧脸。她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走走停停，手指在价格标签上反复比对，最后选了打折的本地鸡蛋。"这个性价比最高。"她拿起一盒鸡蛋放进购物车，又踮脚去够顶层货架的低脂牛奶，"医生说你胃不好，要喝温的。"

我注意到她第三次经过膨化食品货架时，脚步明显慢了半拍。那双总是闪烁着灵气的眼睛在海苔味薯片包装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长睫毛像小扇子般轻轻颤动。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包装袋上画着圈，指腹反复摩挲着"限量海苔"那几个字，直到看清价格标签上的数字，才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指尖却已在塑封膜上留下浅浅的褶皱。她对着薯片包装袋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时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嘴角抿成可爱的月牙形——上周带她吃路边摊时她说过，妈妈以前总不让她吃这些"垃圾食品"，其实我知道，是她自己舍不得。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买瓶酱油。"我把购物车塞到她手里，转身快步走向零食区。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既怕她突然跟过来撞破我的小心思，又忍不住想象她看到零食时惊喜的表情。货架上琳琅满目，我凭着刚才她停留的目光精准定位——海苔薯片要挑最新鲜的日期，草莓果冻得是她喜欢的独立小杯装，巧克力威化要选带榛子碎的那款。当手指触到冷藏柜里那盒芒果冰淇淋时，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这图案分明和她手机壳上那只抱着芒果的小熊一模一样。我把零食藏进外套内侧，快步走向调味品区，路过日用品货架时又折回去拿了包她常用的柠檬味护手霜，结账前突然想起她昨天抱怨画笔总断铅，于是又抓了盒HB铅笔塞进购物袋最底层。

排队结账时，夏清心突然踮起脚尖凑近我耳边："楚言哥，你外套里是不是藏了什么？"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我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我下意识把装零食的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她却像发现猎物的小狐狸般眯起眼睛，手指狡黠地戳了戳我鼓起的外套口袋："我都看见了——海苔薯片的绿色包装袋露出来啦！"她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亮晶晶的杏眼，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捂住嘴巴，惊讶地瞪大眼睛："难道还有...芒果冰淇淋？"

走出超市时，晚风裹着夏末最后一丝温热扑面而来，带着远处烧烤摊的孜然香和青草的湿润气息。月光像被打碎的银箔铺满地面，脚踩上去仿佛会发出细碎的声响。广场上的喷水池刚停止工作，湿漉漉的地面倒映着朦胧的月色，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织成细密的网。我提议在长椅上坐会儿，夏清心抱着那袋"秘密零食"用力点头，帆布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细碎的银珠。她挨着我坐下时，我能感觉到她手臂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裙料传过来，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睫毛上跳跃，她小心翼翼地撕开薯片包装袋，咔嚓咔嚓吃得像只捧着松果的小松鼠，眼镜随着咀嚼的动作轻轻晃动。

"其实..."她突然停下动作，手指捏着半片薯片悬在嘴边，"我知道你最近接了大项目，奖金应该不少。但是买车已经花了很多钱，以后不用总给我买东西的。"

我仰头看着月亮，胃里的酸胀感莫名缓解了许多。远处有孩子在玩滑板，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忽远忽近。"你知道吗，"我转头看向她镜片上反射的月光，"我爸妈离婚那年，我也是高三。每天放学回家，家里都是冷锅冷灶的。有次发烧到39度，还是自己爬起来找药吃。"

夏清心咬着薯片的动作慢下来，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所以啊，"我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次她没有躲开，"现在家里有个人等着我回家，会记得我不吃香菜，知道我胃疼要喝温粥，偶尔还能一起偷吃垃圾食品......这种感觉，比赚多少钱都让人踏实。"

她突然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我正想道歉是不是说错话，却看见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然后抓起一把薯片塞进我嘴里："楚言哥最坏了！好好的吃零食，干嘛说这些让人想哭的话！"

薯片的咸香混着她指尖的温度在舌尖散开，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倔强撅起的嘴巴，突然觉得胃里的酸胀感好像被这甜味中和了。她伸手去够果冻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我们同时缩回手，又在三秒后相视而笑。远处的路灯在地面铺出昏黄的光晕，夏清心把最后一片薯片掰成两半，指尖相触的瞬间，她突然轻轻勾了勾我的小指。月光落在我们交叠的手指上，像撒了把细碎的银粉，我看见她耳尖的红晕比天上的晚霞还要温柔。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速写本，"今天画画的时候突然有灵感，给你画了个东西。"

翻开的画纸上，是只戴着方框眼镜的卡通猫咪，正抱着一罐温牛奶，肚子上还画着个大大的"楚"字。猫咪的左前爪缠着纱布，旁边用小字写着："纪念为某人削苹果英勇负伤的食指"。

我忍不住笑出声，指腹轻轻摩挲过画纸上猫咪的伤口——那里画着道歪歪扭扭的红线，和我食指上那道真实的疤痕惊人地相似。

"等我考上师范大学，"夏清心枕着手臂躺在长椅上，声音轻得像梦呓，"就教小朋友们画这样的猫咪。"月光洒在她脸上，眼镜滑到鼻尖也没发觉。我悄悄帮她推上去，她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嘴角还沾着薯片的碎屑。

夜风渐凉，我脱下衬衫披在她身上，布料上还残留着白天办公室的咖啡香。远处超市的霓虹灯牌明明灭灭，勾勒出夏末夜晚温柔的轮廓。这个夏天开始时，我以为自己会永远困在失恋的阴影里，却没想到会在某个普通的超市夜晚，被一个17岁女孩的薯片和画笔，悄悄治愈了心里的褶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银行发来的工资到账短信。我看着长椅上熟睡的夏清心，突然很期待明天早上她做的早餐——或许该建议她试试用新买的鸡蛋做水波蛋，就像奶奶以前常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