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散发着馊臭味,我缩在最里面,用破布裹紧自己。外面传来脚步声,我像受惊的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白大褂的脚步声,总是这样由远及近。
“这里怎么有个孩子?”
声音很轻,不像研究所里那些冰冷的命令。我抬起头,看见个穿米色大衣的男人,逆光站着,轮廓柔和得像幅画。他朝我伸出手,指尖干净修长:“别怕,我不是坏人。”
我疯了一样扑过去,指甲狠狠挠在他手背上,血珠立刻渗了出来。他没躲,只是蹲下来,眼里没有厌恶,只有心疼。
“疼吗?”他轻声问,反而朝我靠近了些。
我愣住了。在研究所里,反抗只会换来更重的打,可他……
他忽然张开手臂抱住我,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我浑身僵硬,这是第一次有人抱我——不是被拽着胳膊拖走,不是被推搡着塞进笼子,是这样稳稳地、温柔地抱着。
“冷不冷?”他解下脖子上的围巾,一圈圈绕在我脖子上,羊毛的触感软得让我发颤。他抱起我时,我下意识蜷起腿,却被他托得更稳了些。
“回家了。”他说。
那个叫“家”的地方很暖,有柔软的沙发,有飘着香味的厨房。他把我放在浴室的小凳子上,蹲下来给我洗手。湿巾擦过指尖的污垢时,我瑟缩了一下,他立刻放轻了力道:“轻点擦,不疼的。”
他给我喂温牛奶,勺子碰到嘴唇时,我差点咬下去——以前有人用这种方式灌过药。可他只是耐心地等着,直到我犹豫着张开嘴,温热的甜流进喉咙,我才发现,原来牛奶是这个味道。
“宝贝乖,慢点喝。”他摸着我的头,声音像羽毛搔过心尖。
“宝贝”……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我。他们叫我“实验体73号”,叫我“废物”。
夜里我发了高烧,迷迷糊糊中被抱起来,闻到消毒水味就开始挣扎。研究所的消毒水味,和医院太像了。他立刻停下脚步,轻声哄我:“不去医院,我们找医生来家里,好不好?”
后来真的有医生来,没穿白大褂,穿了件普通的格子衬衫,说话温温和和的。他站在旁边看着,时不时问:“他会不会难受?”
我才知道,原来生病可以不用被绑在冰冷的床上。
这个家里还有个小男孩,叫季安,是他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那个叫季泽霖的男人虽然严肃,却会把季安举过头顶,会在他讲故事时安静地听着。季安有很多玩具,有每天睡前的吻,有他们专注的、毫无保留的疼爱。
我看着季安扑进他怀里撒娇,看着他把剥好的橘子喂到季安嘴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酸又涩。
我开始学。学季安的样子,在他回家时递上拖鞋;学季安的语气,软软地叫他“爸爸”;学做一个“好哥哥”,把最大的草莓留给季安,在他摔倒时第一个跑过去扶。
他们都说我乖,说我懂事。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的那片冰原,还没融化。我只是太想留下了,太想抓住这一点点温暖,哪怕要用“羡慕”和“模仿”做伪装。
那天他给我剪指甲,阳光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他忽然说:“木兮不用学安安,做你自己就好。”
我愣住了,抬头看见他眼里的认真。
也许……也许我不用变成另一个人,也能被爱吧。
我悄悄把脸埋进他的臂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垃圾桶里的馊臭味,研究所的消毒水味,好像都离我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