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味斋的桂花糕在长安城里越发名气响亮,连宫中的内侍都时常来采买。白巧娣每日笑眯眯地迎客,双手在面粉与糖霜间翻飞,袖口沾着的桂花碎屑,倒真像个潜心做点心的寻常妇人。
程少商派去的人传回消息,说白巧娣每日关铺后,都会提着食盒往城西的贫民窟去,约莫半个时辰才回来,行踪瞧着并无异常。
“贫民窟?”程少商捏着桂花糕的油纸,指尖微微用力,“她去那里做什么?”
莲房在一旁道:“许是接济穷人?听闻那老板娘心善,常给街边乞丐送些剩点心。”
程少商却摇了头。沈明微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她从不做无利可图的事,所谓的“心善”,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
这日,程少商换了身更素净的布裙,亲自跟着白巧娣往城西去。贫民窟里房屋低矮,污水横流,她远远看着白巧娣走进一间破败的草屋,门帘落下后,再没见其他人进出。
半个时辰后,白巧娣提着空食盒出来,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脚步也比来时急。程少商悄悄绕到草屋后面,透过破窗往里看,只见屋内光线昏暗,墙角堆着些麻袋,地上散落着几个空瓷碗,碗底残留着的,竟是与鹤顶红气味相似的药渣。
她心头一凛,正要再细看,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程少商急忙躲进柴草堆,只见两个蒙面人走进草屋,低声说着什么,语气焦急。
“……药快用完了,宫里那边催得紧。”
“让白娘子再想想办法,若是误了大事,谁都担待不起。”
白娘子?程少商攥紧了拳。果然是她!她竟还在与宫中的人勾结!
等蒙面人离开,程少商悄悄退了出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沈明微藏在贫民窟,是在炼制毒物?她勾结的又是宫中哪位?太子中毒之事,难道还有同党?
回到将军府,程少商立刻写信给边关的凌不疑,将白巧娣的可疑之处一一说明,让他留意军中是否有与长安贫民窟联络的人。
而巧味斋里,白巧娣正对着一盆新磨的杏仁粉出神。方才蒙面人带来的消息让她心焦——凌不疑在边关查得紧,他们藏在军中的线人快要暴露了。
“程少商,你倒是比从前更难缠了。”她拿起一块杏仁酥,狠狠咬了一口,碎屑落在围裙上,“可你越是查,就越会掉进我挖的坑。”
她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装着几枚银针,针尾刻着极小的“沈”字。这是沈家旧部的信物,也是她最后的底牌。
三日后,将军府收到凌不疑的回信,说军中确有异动,几个负责粮草的小吏与长安贫民窟有书信往来,已被他拿下,只是还没审出幕后主使。
程少商刚放下信,就见莲房慌慌张张跑进来:“娘子,不好了!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忽然上吐下泻,症状和当初太子、还有御马场的侍卫一模一样!”
程少商猛地站起身,心头一沉。皇后!沈明微的目标竟然是皇后!
她赶到长乐宫时,皇后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太医正围着诊脉,眉头紧锁。程少商一眼就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食盒,里面还剩几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正是巧味斋的招牌。
“这糕点是谁送来的?”程少商声音发颤。
内侍回话:“是……是巧味斋的白老板娘,说感念娘娘平日照拂,特意做了新口味送来。”
程少商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冰冷的杀意。她转身就往外走,莲房急忙跟上:“娘子去哪?”
“去巧味斋。”程少商的声音像淬了冰,“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跑掉。”
巧味斋里,白巧娣正悠闲地擦拭着蒸笼,见程少商带着侍卫闯进来,脸上的笑容不变:“程娘子这是……”
“皇后娘娘吃了你送的桂花糕,中了毒。”程少商一步步逼近,“白巧娣,或者我该叫你……沈明微?”
白巧娣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随即又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笑意未达眼底:“程娘子说笑了,奴家只是个做点心的,怎敢与那位过世的明宜君相提并论?”
“是吗?”程少商挥了挥手,侍卫立刻上前搜查。很快,他们从后厨的灶膛下搜出了那个装着毒针的木盒,还有一本记着毒物配方的册子,上面的字迹,与沈明微当年的笔迹如出一辙。
白巧娣看着那些东西被搜出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知道,这次是真的藏不住了。
“是又如何?”她忽然挺直脊背,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程少商,你以为抓住我就结束了?我告诉你,我的人遍布长安,遍布皇宫,甚至……遍布凌不疑的军营!你们永远都别想安宁!”
程少商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冷冷道:“你的同党,我会一个一个找出来。至于你——”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毒针和配方:“谋害皇后,意图颠覆朝纲,足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侍卫上前要绑她,白巧娣却忽然抓起案上的一把剪刀,抵在自己脖颈上:“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死在这里!”
程少商皱眉,她知道沈明微不会真的自尽,这又是她的拖延之计。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蒙面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直扑程少商:“放开我家主子!”
程少商早有防备,侧身躲过,侍卫立刻上前与蒙面人缠斗。混乱中,白巧娣趁机打翻了旁边的油桶,火星溅落,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程少商,咱们同归于尽吧!”白巧娣在火光中狂笑着,身影渐渐被浓烟吞噬。
程少商被侍卫护着退到门外,看着巧味斋在烈火中坍塌,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她站在火光前,指尖冰凉。
沈明微,这次你还能活下来吗?
浓烟中,一道黑影从后窗翻出,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巷尾。那人脸上沾着烟灰,嘴角却带着笑意——她又一次从程少商眼皮底下逃脱了。
这场追杀,还远远没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