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高墙之外。

李曜的“播种”策略，在无声的博弈中缓慢推进。围墙内的他，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园丁，观察着墙外那片特殊土壤对每一颗“种子”的反应。而围墙外的聚落，则在信仰与生存本能的驱动下，如同藤蔓般顽强地生长、扩张，并不可避免地，将触角伸向了更广阔、也更危险的高墙之外。

聚落的存在，以及关于“圣地”与“神明”的传说，如同在死寂的废土湖面投下的巨石，涟漪正一圈圈扩散出去。稳定的水源（即便是需要煮沸的），夜晚可见的、非火焰的稳定光源（发光苔藓），以及那据说能治愈伤痛、驱散污秽的“神迹”，这些信息对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流浪者和小型团伙而言，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越来越多陌生的面孔开始出现在聚落外围。他们衣衫褴褛，眼神中混杂着警惕、贪婪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希望。起初只是零星的探访者，远远观望，窃窃私语。很快，便发展成小股小股的队伍，试图接近，甚至请求加入。

雷岩领导的护卫队压力骤增。他们不仅要防御变异生物， now还要甄别这些外来者，维持聚落边缘的秩序。冲突时有发生。一些携带武器、桀骜不驯的流浪者试图强行进入，或者抢夺资源，都被护卫队依托着“神圣荆棘篱笆”和日渐提升的士气击退。但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李曜在瞭望塔上，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切。他看到了那些新来者眼中与最初朝圣者不同的光芒——那里面除了虔诚，更多了计算与欲望。他也看到了雷岩和护卫队员们脸上日益加深的疲惫与凝重。

“圣地”的光环，在吸引羔羊的同时，也引来了豺狼。

这天，一群规模远超以往的外来者出现了。他们大约有三十多人，装备明显精良许多，穿着统一的、用某种变异兽皮鞣制的粗糙皮甲，手中拿着保养得不错的铁制武器，甚至还有几把锈迹斑斑但功能完好的枪械。他们纪律森严，行动间带着一股悍匪的气息，在距离聚落外围一定距离停下，扎下简单的营盘，没有立刻靠近，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只是沉默地观察着。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他独眼，另一只眼睛戴着黑色的眼罩，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扫视着聚落和那堵并不算特别高大的围墙。

压力，如同实质的乌云，笼罩在每一个聚落成员的心头。连日常的祈祷声，都变得低沉而压抑。

雷岩和木恩等几位老者紧急商议后，决定主动接触。雷岩带着几名最精锐的护卫队员，走出了荆棘篱笆，与那群外来者在中间地带对峙。

“这里是受神明庇护的圣地！”雷岩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报上你们的来意！若是心怀虔诚，寻求安宁，我们欢迎。若是心怀不轨……”他扬了扬手中那柄用钢筋打磨成的、顶端镶嵌着一小块金色荆棘尖刺的长矛，意思不言而喻。

刀疤脸独眼男人，名叫“血牙”，是这片区域颇有名气的流浪者首领。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算不上友善的笑容，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神明？嘿……这年头，神棍我见得多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独眼扫过聚落里那些井然有序的窝棚，扫过远处溪边正在忙碌移植【净尘衣】的人群，最终定格在中央祭坛上那盏散发着稳定白光的苔藓陶罐上，“你们这里，看起来确实有点……不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不是来打仗的，至少现在不是。我们只是听说，这里有个‘神明’，能变出吃的，能治病，还能弄出这些……亮晶晶的好东西。”他目光似乎无意地瞟了一眼祭坛上的黄金土豆和钻石蛋碎片。

“我们想要交易。”血牙直接说出了目的，“我们用武器，用情报，甚至可以用人手，交换食物，交换那种能发光的东西，还有……”他舔了舔嘴唇，“那种据说能治伤的好石头。”

雷岩断然拒绝：“圣物乃神明恩赐，岂容交易玷污！食物可以分给你们一些，但必须遵守我们的规矩，信奉吾神！”

血牙嗤笑一声：“规矩？信仰？能当饭吃吗？老子只信手里的刀和填饱的肚子！”他身后的手下们也发出阵阵不屑的哄笑。

谈判陷入了僵局。血牙团伙显然不是易于之辈，他们既不相信所谓的神明，也对聚落那点防卫力量并不十分忌惮。他们像一群耐心的鬣狗，在等待时机，或者，在评估这片“圣地”究竟有多少油水可捞。

李曜在围墙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意识到，纯粹的信仰，或许能凝聚人心，但在面对赤裸裸的武力威胁和现实利益的冲击时，显得如此脆弱。血牙团伙的出现，代表着外部世界残酷规则的一次正面撞击。

他不能指望雷岩他们永远靠自己（李曜）偶尔扔出去的“圣物”和几条“神谕”来应对所有危机。聚落需要更强的自保能力，需要能够震慑外敌的“力量”。

而“力量”……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仓库。

那里，除了黄金钻石，除了治愈圣物，除了发光苔藓和净化地衣，还有一些他至今没敢轻易动用，甚至本能觉得危险的“产出”。

比如，那种他称之为【爆裂南瓜】的东西。它们看起来和普通南瓜差不多，只是表皮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流动的暗红色纹路，收获时系统警告【内部能量极不稳定，请轻拿轻放，远离明火与剧烈撞击】。

还有那种【缠绕捕蝇草（巨型变异）】，叶片如同金属钳子，能够猛地合拢，力量足以夹断骨头，并且分泌强效麻醉黏液。他一直把它们圈禁在仓库最里面的一个特制金属笼子里。

这些，是“力量”。但也是双刃剑。

将这些东西交给外面那些将他奉若神明的人，会引发什么后果？是成为守护家园的利器，还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李曜陷入了深深的挣扎。

他看向聚落里那些面黄肌瘦却眼神坚定的普通居民，看向那些在微弱苔藓光下安然入睡的孩子，又看向外面虎视眈眈、充满掠夺气息的血牙团伙。

高墙之外的世界，不会因为墙内有一个“神明”就变得温柔。相反，它只会因为这里的特殊，而投来更多贪婪的目光。

他叹了口气，意识沉入系统界面。像素风格的草帽笑脸依旧，仿佛在嘲笑着他面临的艰难抉择。

休闲种田？不，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一片危机四伏的废土上，守护住这个因他而兴起，也可能因他而毁灭的脆弱雏形。

他或许该种下一些……不那么“休闲”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