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凰自裁的消息传开后,皇城的流言如潮水般退去
弹劾的奏折销声匿迹,百姓放下了“驱妖后”的木牌,转而称颂皇帝“大义灭亲、以正纲纪”,朝堂上下一片“陛下圣明”的附和声——人人都说,大靖终于除去了祸根,贤君之路自此再无阻碍
沈彻如萧御凰所愿,成了万民敬仰的贤君
他勤于政事,夙兴夜寐,整顿吏治愈发严苛,兴修水利愈发用心,减免赋税愈发慷慨
东巡河工的成效逐年显现,南巡漕运的弊端彻底根除,大靖的国力日渐强盛,百姓的日子愈发安稳,史书上关于他的记载,满是“励精图治”“国泰民安”的溢美之词
可只有沈彻自己知道,自凤仪宫那一日起,他的心便随那个饮下毒酒的女子一起,彻底死去了
他依旧常去凤仪宫,只是那里再无那个眉眼含讥却心藏温柔的女子
宫人们不敢擅自改动殿内陈设,案上的《河防述要》还摊在当初她看的那一页,窗棂上的广寒宫灯积了薄尘,满地的桂花落了又开,却再无人为他煮一碗驱寒的姜汤,再无人与他共赏一轮明月
他常常独自坐在她曾坐过的窗前,手中摩挲着她留下的那支嵌东珠的金步摇——珠翠依旧莹润,却再也映不出她的眉眼
他会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宇说话,说朝堂的纷争,说百姓的安乐,说江南的柳絮又飞了,说淮河的彩虹又出现了,像从前那样,絮絮叨叨,语气温柔,仿佛她还在身边,正静静听着
每年中秋,太液池畔依旧会设夜宴,灯火如星河,歌舞如天籁,百官举杯相庆,称颂太平盛世
可沈彻再也不会与谁同挂宫灯,再也不会当众立誓
他会独自走到望月台,望着那轮圆满的明月,手中捧着一杯酒,缓缓洒在地上,低声呢喃
沈彻御凰,中秋安康
沈彻这江山,如你所愿;这百姓,如你所愿;只是我……终究还是想你
风吹过桂树,落英缤纷,像极了那年中秋,她靠在他肩头,笑容明媚如霞
可如今,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他孤单的身影,和眼底化不开的悲恸
他从未立后,也未纳过一妃一嫔
后宫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座更大的牢笼,没有了她,再美的女子,再华贵的宫殿,都失去了意义
朝臣们屡次上书请他充盈后宫,绵延子嗣,都被他以“国事为重”驳回
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敢提及——人人都赞皇帝专心朝政,无人知晓,他只是不愿让任何人,占据本该属于萧御凰的位置
岁月流转,三十载光阴弹指而过
沈彻已是满头华发,身形也不复当年挺拔,可他依旧坚持亲理朝政,直到油尽灯枯的那一日
弥留之际,他躺在病榻上,眼神却异常清明
他让宫人将他扶到凤仪宫,坐在那扇窗前,手中紧紧攥着那支金步摇,口中反复念着“御凰”二字
沈彻朕……要去见你了……
他声音微弱,唇边却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沈彻这贤君之名,朕替你守住了……这江山百姓,朕替你护好了……只是……欠你的……欠你的一生相伴……终究……是还不上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无力地垂下,金步摇滚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像一滴泪,砸在漫长的岁月里
沈彻驾崩后,庙号“圣祖”,史书称其为“千古贤君”,赞誉之声流传千古
可史官在撰写《后妃传》时,却对着“萧太后”一栏犯了难——论功绩,她撑危局、安朝堂,辅佐贤君成就盛世;论名节,她却被冠以“妖后”之名,秽乱宫闱,自裁谢罪
最终,只写下寥寥数语,一笔带过,满是隐晦与遗憾
无人知晓,那位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太后,是贤君心中唯一的挚爱;无人知晓,那段被世人唾弃的禁忌之情,是支撑贤君走完一生的力量;无人知晓,青史之上的千古贤名,是用一个女子的性命与名誉换来的,是一段刻骨铭心却终究无法言说的爱恋,留下的永恒遗憾
凤仪宫的桂花依旧年年盛开,香漫宫墙,只是岁岁年年,再无归人,只剩那位千古贤君的思念,萦绕在殿宇之间,从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