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的暖意尚未散尽，皇城根下便起了流言
起初只是茶楼酒肆里的窃窃私语，说太后秽乱宫闱，蛊惑圣君，忘了先帝恩宠，丢尽了皇家颜面——不过三五日，这流言便如野草疯长，漫过宫墙，漫进市井，竟成了百姓口中“板上钉钉”的罪状
萧御凰是在回凤仪宫的路上，听见那声淬了毒的唾骂的
宫道旁的柳树下，几个洒扫的老宫人正扎堆私语，见她仪仗行来，慌忙噤声，却有个年轻宫女一时气急，竟对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刺耳：
“妖后！不知廉耻的妖后！先帝刚去几年，就勾搭上皇帝，早晚遭天打雷劈！”
仪仗猛地顿住，随行的太监脸色煞白，正要喝斥，却被萧御凰抬手拦住
她坐在轿中，帘幕未掀，指尖却死死攥住了轿内的锦缎，指节泛白
那声“妖后”，她听了许多年，原以为早已免疫，可此刻伴着“不知廉耻”“勾搭上皇帝”的字眼，竟像一把钝刀，在心上反复切割，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以为，南巡时百姓的喝彩是真心，中秋夜宴百官的附和是认可，却忘了，根深蒂固的规矩比江山还重，她与沈彻冲破禁忌的情，在世人眼中，从来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轿帘“唰”地被一只素白却骨节分明的手掀开，怜月踩着绣鞋的足尖刚沾地，风就裹着她冷得像冰碴的声线砸下来
怜月（大宫女）谁的嘴没个把门的？
老宫人们唬得“噗通”跪地，那骂人的小宫女腿一软摔在柳根下，刚要爬，怜月已经走到她跟前——抬手时腕间银钏撞出脆响，“啪”的一巴掌扇在小宫女脸上，指印瞬间肿成红痕，连带着她鬓边的绒花也晃得散了瓣
怜月（大宫女）先帝在时，太后是正正经经的贵妃；如今陛下尊她为后，是宗室亲拟的诏书、太庙供着的名分
怜月指尖掐着小宫女的下颌，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怜月（大宫女）你一个洒扫的婢子，哪来的胆子编排凤体？是舌头不想要了，还是脖子嫌长？
小宫女疼得眼泪混着口水往下淌，连声道：
“怜月姑姑饶命！奴婢是糊涂了！是旁人嚼舌根奴婢跟着疯……”
话没说完，怜月另一只手又掴在她另一侧脸，这下嘴角都渗了血
怜月（大宫女）旁人？旁人的嘴长在你身上了？
旁边跪着的老宫人抖得像筛糠，磕头磕得地砖“咚咚”响：
“怜月姑娘开恩！都是奴婢们嘴碎带坏了她，求姑娘看在我们伺候宫里几十年的份上，饶这丫头一命吧！”
怜月松开手，小宫女瘫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她却理了理袖口的缠枝绣，声音冷得没半点温度
怜月（大宫女）饶？惊扰凤驾、妄议后妃，是‘饶’就能揭过的罪？
她抬眼扫过跪了一地的人
怜月（大宫女）拖去慎刑司，按宫规——赐白绫
小宫女闻言眼睛瞪得滚圆，连爬带扑抱住怜月的腿：
“姑姑！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跟太后娘娘求情……”
怜月抬脚将她踹开，鞋尖碾过她的手背
怜月（大宫女）太后娘娘心善，轮不到你脏了她的耳朵
等侍卫拖走哭嚎的小宫女，怜月转身掀帘回轿边，垂眸时眼底的厉色淡了些，轻声对轿内说
怜月（大宫女）主子，脏东西清干净了
轿内静了片刻，才传出萧御凰带着颤的声
萧御凰知道了……
回到凤仪宫，宫人递上的奏报更是让她心凉——京郊几个县镇，竟有百姓自发聚集，举着“驱妖后，清君侧”的木牌，堵在官府门前请愿；更有甚者，将她的画像贴在城墙上，用墨汁涂污，用石子砸击，骂声不绝于耳
怜月（大宫女）太后，百姓被流言蒙蔽，并非真心怨怼您……
宫女小心翼翼地劝慰
萧御凰却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萧御凰不是蒙蔽
萧御凰他们说的，在他们眼里，都是真的
她是太后，是先帝的遗孀，却爱上了名义上的儿子，这本身，就是对伦理纲常的践踏，是对百姓心中“圣君贤后”认知的颠覆
他们不会记得她如何撑危局、安朝堂，只会记得她“失德乱伦”
沈彻得知消息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猛地将朱笔掷在案上，怒火冲冠
沈彻是谁在背后散布流言？查！给朕彻底查清楚！
可查来查去，源头却像石沉大海，只知道流言是从京中几个权贵世家的下人嘴里先传出来的——那些人，本就不满萧家和太后掌权，如今正好借这桩“丑闻”，煽动民心，妄图动摇国本
沈彻想去凤仪宫陪她，想告诉她有他在，一切都会过去，可刚走到宫门口，就见凤仪宫的宫女出来躬身道
怜月（大宫女）太后说，如今流言正盛，陛下不宜入内，免得授人以柄
怜月（大宫女）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安抚民心
沈彻僵在原地，心口像被堵住一般难受
他知道，她是在为他着想，是在替他挡下那些汹涌的骂名，可他更知道，此刻的她，心里该有多痛，多孤单
他转身去了城门楼
城下，依旧有百姓聚集，骂声此起彼伏，“妖后”二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
他看着那些曾经喊着“陛下圣明，太后贤德”的百姓，如今却满眼怨毒，心中一片冰凉
他想对着百姓解释，想告诉他们，他与御凰的情，无关权欲，无关秽乱，只是两颗心的相互扶持与深爱
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在伦理纲常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百姓不会原谅她。就像他们不会原谅一桩违背天理的“罪孽”
夜色渐浓，沈彻独自站在城门楼上，望着满城灯火，心中一片茫然
他可以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可以护得住这江山，却护不住他心爱的女人，护不住他们之间的情
而凤仪宫内，萧御凰临窗而立，望着天边那轮残月，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
她知道，这场由流言引发的唾骂，不会轻易过去，而百姓心中的那道坎，她与沈彻，或许永远都跨不过去
没有原谅，没有理解，往后的路，只会比从前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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