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的铃声刚停,班主任拿着教案走进教室。她目光扫过全班,在看到阮栖野空荡荡的座位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阮栖野这学生,成绩不算顶尖,却总凭着家世和张扬的性子惹眼,逃课更是常事,只是这学期开学没多久,倒还算安分,今天忽然缺席,难免让她多看了两眼。
“报告。”栾听雪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
他刚从办公室回来——昨晚阮栖野随口说的“请假”,他终究还是放在了心上,趁着早自习的间隙去了趟办公室,跟班主任说明了情况。
班主任转过头,看向第一排的栾听雪,语气缓和了些:“栾听雪,你刚才说阮栖野不舒服,在宿舍休息?”
“是。”栾听雪站起身,腰背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昨晚有些着凉,早上起不来床,让我跟您说一声,请一天假。”
这话半真半假。着凉是他临时编的理由,总不能说阮栖野是因为喝酒熬夜起不来。他说这话时,心跳比平时快了些,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生怕被看出破绽。
周围有同学偷偷往这边看,眼里带着点好奇。谁都知道栾听雪和阮栖野算不上熟络,甚至有点格格不入,此刻由他来替阮栖野请假,实在有些反常。
班主任盯着栾听雪看了几秒。这孩子向来老实本分,从不说谎,由他来传话,可信度自然高了几分。再说阮家的面子摆在那里,只要不出大岔子,偶尔请一天假也不算什么大事。
她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坐下吧。让他好好休息,不用特意来办公室找我了。”
“谢谢老师。”栾听雪松了口气,坐下时后背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很少撒谎,更不习惯替别人圆这种明显的借口,刚才在办公室里,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咙发紧。可想起阮栖野赖在被子里说“困”的样子,想起他那句带着依赖的“谢了”,又觉得这点“不自在”似乎也没什么。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函数,栾听雪却有些走神。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斜后方那个空荡荡的座位。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面上,尘埃在光柱里浮动,那片区域安静得有些突兀。
阮栖野现在醒了吗?会不会饿肚子?宿舍里应该没什么吃的……
这些念头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爬上心头,缠得他有些分神。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课本,可那些复杂的公式在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忽然觉得,替阮栖野请假,好像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麻烦”的开始——他开始忍不住在意那个人的动向,这让他有些慌乱。
下课铃响时,栾听雪几乎是立刻收回了目光,埋头整理笔记,仿佛刚才的走神只是错觉。同桌碰了碰他的胳膊:“欸,阮栖野真生病了?我看他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在球场打了一下午球呢。”
栾听雪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低声道:“不清楚,他早上没起来。”
他不想说谎,却也不能说实话,只能含糊地带过。同桌撇了撇嘴,没再追问,转身跟别人聊起了别的话题。
栾听雪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却空落落的。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说他心思重,一点小事就能在心里盘桓很久。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不过是替阮栖野请了个假,竟让他心绪不宁了一整节课。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身上带着点微热的温度。栾听雪忽然拿起笔,在笔记本的角落里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又在旁边画了个蜷缩成一团的简笔画小人。
画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脸颊微微发烫,赶紧用涂改液把那团“小人”涂掉,只留下那个孤零零的太阳。
他不知道,此刻的宿舍里,阮栖野已经醒了。
他是被饿醒的。宿醉的头痛还没完全消退,胃里空落落的发慌。他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点开微信,江辞白发来好几条消息,问他是不是被栾听雪“绑架”了,怎么一早上没动静。他回了句“滚”,放下手机起身时,目光落在了栾听雪的书桌上。
那里放着一个白色的保温杯,是栾听雪平时用来装热水的,旁边还有一袋没开封的全麦面包——大概是他来不及吃的早餐。
阮栖野走过去,拿起那袋面包看了看,又看了看保温杯,忽然觉得肚子更饿了。
他拆开面包咬了一口,干巴巴的口感算不上好,却奇异地压下了胃里的空虚。他又拧开保温杯,里面的水还是温的,带着点淡淡的大麦茶味。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连带着宿醉的头痛都缓解了些。阮栖野靠在书桌边,慢慢吃着面包,目光落在窗外。
阳光正好,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点草木的清香。他想起早上栾听雪叫他起床的样子,想起他那句无奈的“该起床了”,又想起他此刻大概正坐在教室里,替自己圆那个拙劣的谎言……
嘴角忽然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这个栾听雪,好像比他想象中更“好用”一点。
只是这“好用”里,似乎掺杂了点别的什么,让他啃面包的动作慢了些,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
他拿出手机,给栾听雪发了条消息:【面包谢了。】
教室的角落里,栾听雪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眼屏幕,脸颊微不可查地红了。
他没回消息,只是把手机塞回书包,重新拿起笔,这一次,那些公式终于清晰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落在笔记本上,把那个被涂改液盖住的“小人”轮廓,照得隐隐约约。有些东西,就算被刻意掩盖,也终究会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