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坦卡蒙展的海报贴在博物馆大厅最显眼的位置,金色面具在射灯下泛着冷光,和温念记忆里那具棺椁上的纹路重叠又分开。陈阳手里捏着两张票,站在安检口冲她挥手,冲锋衣拉链没拉到底,露出里面印着圣甲虫图案的T恤。
“早到了十分钟,”他晃了晃手里的热可可,“加了双倍糖,你上次说喝不惯太苦的。”
温念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温热,像触到了某个被遗忘的午后——尼罗河畔的陶罐里,他亲手煮的枣椰汁也是这样的温度。她笑了笑:“谢了。”
展厅里人不多,玻璃展柜里的黄金饰品在灯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陈阳站在那尊小型图坦卡蒙雕像前,手指点着说明牌:“你看他的凉鞋,蓝釉镶嵌的,和他墓里出土的那双几乎一样。不过我总觉得,这雕像的表情太严肃了,不像记载里说的,他小时候很爱捉弄祭司。”
温念的心轻轻一动。她记得那个午后,少年法老确实偷偷把祭司的权杖换成了芦苇杆,躲在棕榈树后笑得肩膀发抖,亚麻裙的衣角沾着草屑。
“可能工匠想突出法老的威严吧。”她轻声说,目光落在雕像腰间的黄金腰带——和他最后一次见她时系的那条,纹饰几乎不差分毫。
陈阳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给她看:“这是我画的推测图,你看他的王冠,其实应该更轻便些,毕竟他去世时才十九岁,骨架显示他身材不算高大……”
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温念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星象台下,那个低头刻太阳的少年,也是这样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里的刻刀和眼前的石头。
“你好像对他特别了解?”陈阳抬头,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嗯,做过相关课题。”温念避开他的目光,走到一组陶器展柜前。其中一个青灰色的陶罐,形状竟和她当年捏的那只惊人地相似,只是上面没有圣甲虫刻痕,只有简单的水波纹。
“这个时期的陶器很注重实用性,”陈阳跟过来,指着陶罐说,“你看这弧度,刚好能卡在腰间,方便赶路时携带……”他忽然顿住,挠了挠头,“说起来,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类似的,好像梦里?”
温念的心猛地一跳,转头看他。他正笑着耸耸肩,阳光落在他手腕的银手镯上,反射出的光点晃了她的眼——那手镯上的太阳图案,和星象台石室里的刻痕,像得让人恍惚。
展览结束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博物馆的玻璃穹顶。陈阳帮她拎着刚买的纪念品——一个复刻版的圣甲虫护身符,和她攥了一路的青铜钥匙在口袋里轻轻碰撞。
“去吃冰淇淋吗?”他问,声音里带着点期待,“街角有家店,有椰枣口味的,据说还原了古埃及的配方。”
温念想起尼罗河畔的沙枣,甜得发腻,却带着阳光的味道。她点了点头:“好。”
冰淇淋店的玻璃橱窗映着两人的影子,陈阳正笨拙地用小勺把自己碗里的坚果拨给她,像极了某个少年把无花果干偷偷塞进她手心的模样。温念舀了一勺椰枣冰淇淋,甜意在舌尖化开,混着淡淡的奶香,和记忆里的味道既相似,又不同。
“你知道吗,”陈阳忽然说,“我总觉得跟你很熟,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温念抬起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双眼睛很亮,像尼罗河畔的星子,也像此刻窗外的夕阳,温暖得让人想靠近。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碗里的草莓酱推过去一点,像回应一个跨越了三千年的默契。
街灯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阳的话不多,却总能在她走神时,恰好指着路边的什么东西开口,让她从那些翻涌的记忆里轻轻落地。温念忽然觉得,或许有些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不是复刻的过去,而是带着新的温度,重新生长。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钥匙,冰凉的金属此刻似乎也染上了一点暖意。远处的霓虹灯闪烁,像散落的星子,而身边的人正侧头对她笑,眼里的光,比博物馆里的黄金面具还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