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神初成

深蓝色的布帘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外面店铺的光线与气息。内室比苏旭文想象的要宽敞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檀香和一种陈年纸张、草药混合的奇特味道。四壁没有窗户，只在房间中央悬着一盏古旧的青铜油灯，豆大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昏黄却令人心安的光晕。

灯光照亮了墙壁上悬挂的一些物件——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桃木剑，几张绘制着复杂朱砂图案的深紫色符纸，还有一些苏旭文叫不出名字的、类似罗盘和铜铃的法器。这里不像一个房间，更像一个隐秘的修炼场。

“坐。”陈伯指了指油灯下方一个陈旧的蒲团。

苏旭文依言盘膝坐下，柔软的蒲团似乎还带着一丝温润的气息。

陈伯则在他对面的一个矮凳上坐下，浑浊却清亮的眼睛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镇狱’一脉，修的是心，御的是气。心若不定，见山崩而胆裂，遇鬼魅而神摇，纵有通天之力，也如沙上筑塔，一触即溃。”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苏旭文的丹田位置：“气海在此，乃力量之源。你之前灵力躁动，四处乱窜，便是心未定，意未凝，神未固。”

苏旭文想起昨晚在后山因情绪激动而灵力失控的情形，不由得点了点头。

“闭上眼。”陈伯命令道，“感受你体内的那股暖流，那是你的本源灵力，是‘镇狱’之基。现在，别想着去推动它，更别想着去用它。你只需要‘看’着它，像看一条在你体内安静流淌的小河，感受它的存在，它的温度，它的流动。”

苏旭文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小腹气海处。在陈伯的引导下，他不再试图去控制，只是静静地内视、感知。果然，那股暖流如同一条温顺的溪流，在特定的脉络中缓缓运行，带来一种奇异的充实感和温暖。

“呼吸放缓，吸气时，想象天地间一种清灵之气随之纳入，汇入这条小河；呼气时，想象体内躁动、杂乱的念头随之排出。”陈伯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某种独特的节奏，仿佛带着一种安神定魄的力量。

苏旭文努力调整着呼吸，跟随陈伯的指引。起初，杂念依旧如同水底的泡泡，不断冒出——阿杰空洞的眼神、镜中诡异的倒影、林婉儿周身的水蓝光晕、古井翻涌的黑气……但渐渐地，在陈伯那平稳的声音引导下，在那盏青铜油灯稳定光晕的笼罩下，他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

他“看”着体内那条温暖的溪流，它似乎变得更加凝实，流淌得更加顺畅自如。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感包裹了他，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被隔绝开来。

时间在静坐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陈伯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他从那种深沉的入定状态中唤醒：“可以了，今天到此为止。”

苏旭文缓缓睁开眼睛，一瞬间有些恍惚。内室依旧，油灯如豆，但整个世界在他感知中却仿佛清晰了许多。并非灵觉视野下那种能量层面的清晰，而是一种心神上的清明透彻。体内灵力流转自然，圆融通畅，再无之前的滞涩和躁动。

“感觉怎么样？”陈伯看着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很……舒服。”苏旭文仔细体会着身体的变化，斟酌着用词，“脑子里很清静，身体里好像……更有力了？”

“这便是‘定’的初步功夫。”陈伯微微颔首，“心定则神凝，神凝则气聚。日后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首要便是守住这份‘定’力，切莫再像昨晚那般，轻易便被外邪侵扰了心神，引动了气血。”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一张绘制在明黄色纸张上的符箓，递给苏旭文。这张符与他之前从林婉儿那里得到的【净心符】不同，符文更加复杂凌厉，笔走龙蛇，透出一股锐利之气。

“这是【驱邪符】，最基础的攻伐符箓。”陈伯解释道，“以你自身灵力引动，可激发出一道破邪金光，对低阶秽物有不错的杀伤效果。你‘镇狱’灵力至阳至正，以此催动，效果更佳。”

苏旭文双手接过符纸，触手便能感到一股微弱的、仿佛电流般的刺痛感，其中蕴含的力量远非【净心符】可比。

“当然，符箓终究是外物。”陈伯话锋一转，目光严肃地看着他，“真正的根本，还是在于你自身的修为。符箓如同刀剑，孩童持之或可伤己，壮士用之方能斩妖。从明日起，放学后便过来，我教你如何运转周天，锤炼灵力，以及一些基础的运用法门。”

苏旭文握紧了手中的【驱邪符】，感受着体内平稳流淌的暖流，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悄然滋生。他郑重地向陈伯鞠了一躬：“谢谢陈伯！我一定用心学！”

陈伯摆了摆手，重新坐回矮凳上，拿起那个未完成的纸灯笼骨架，恢复了那副平淡的模样：“回去吧。记住，符不可轻用，更不可在人前显露。另外……”

他抬起眼皮，看了苏旭文一眼：“那口井的事，暂且放在一边。时机未到，贸然前往，十死无生。等你什么时候，能靠自身灵力，不用符纸，也能让这油灯灯火稳定不晃，才算有了点自保的资本。”

苏旭文看向那盏青铜油灯，豆大的火苗在无风的室内稳定地燃烧着。他明白，这看似简单的要求，恐怕极难做到。但他没有退缩，用力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离开扎纸铺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老街镀上了一层暖金色。苏旭文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受着体内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温顺而凝聚的灵力，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崭新的【驱邪符】。

恐惧依然存在，前路依旧艰险。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逃跑、无力反抗的普通高中生。他拥有了力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也看到了前进的方向和变强的路径。

他的目光望向学校后山的方向，眼神沉静而坚定。

等着我，阿杰。他在心中默念。

无论那井中藏着何等恐怖，他都必须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