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宴后的第一个周末，夕阳把营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飞林抱着刚哄睡的小杜燕林，坐在沙发上轻轻拍着。陈月林坐在旁边，手里摩挲着小金钹，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她租住的小屋就在营区外的家属院，面积不大，一到阴雨天就有些潮湿。

“月林，”陈飞林忽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怕惊醒怀里的孩子，“你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陈月林猛地抬头，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下去，摇摇头：“不用啦姐，我住那边挺好的，离你们也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她知道姐姐家的房子是两居室，杜鹰山平时要忙连队的事，陈飞林还要照顾孩子，自己再住进去，难免会添乱。

“好什么呀，”陈飞林把女儿往怀里拢了拢，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那屋子阴面，潮得很，上次你说膝盖疼，肯定是受潮了。咱们家有多余的房间，收拾收拾就能住，还能帮我搭把手看看燕林，多方便。”

正说着，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杜鹰山下班回来了。他换了鞋走进客厅，看到母女俩和小姨子，脸上习惯性地扬起笑容，伸手想摸摸女儿的小脸，却听到陈飞林接着说：“鹰山，我正想跟你说，让月林搬过来住，你觉得怎么样？”

杜鹰山的手顿在半空，笑容淡了下去。他看向陈月林，又转头看向陈飞林，眉头轻轻蹙起：“飞林，这事是不是再想想？”

“想什么呀？”陈飞林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迟疑，依旧笑着说，“月林一个人住多不方便，搬过来咱们互相有个照应，她还能帮我带带燕林，多好。”

“不好。”杜鹰山的声音沉了下来，他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语气带着明显的反对，“咱们家就两居室，燕林慢慢长大，以后也需要自己的空间。月林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生活，总住在姐姐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说……”他顿了顿，没把后面的话说完，但眼神里的疏离已经很明显。

陈月林的脸瞬间涨红了，手里的小金钹攥得更紧，局促地站起身：“姐，杜连长说得对，我还是住自己那边吧，不麻烦你们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月林你别走！”陈飞林急忙想拉住她，怀里的小杜燕林被惊动，轻轻哼唧了一声。她只好先稳住女儿，转头看向杜鹰山，眼神里满是不解和委屈，“杜鹰山，你怎么回事？月林是我妹妹，从小跟着我吃苦，我答应过要照顾好她的，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不是不让你照顾她，”杜鹰山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语气里带着压抑的反感，“但照顾也不是让她搬过来长期住啊！咱们是夫妻，有自己的小家庭，她总在这儿，多少会不方便。而且她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你这样过度照顾，反而会让她有压力，难道你不懂吗？”

“我不懂！”陈飞林的声音带着哭腔，胸口微微起伏，“我只知道，月林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她跟着我跑遍边关，吃了那么多苦，现在我有能力了，让她住得好一点怎么了？你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是觉得她打扰了我们的生活吗？杜鹰山，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想起巡回演出时，杜鹰山总是主动帮月林扛乐器，想起月林生病时，他跑前跑后地找医生，想起他曾经握着自己的手说：“飞林，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会和你一起照顾好月林的，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我以前也没说过让她搬过来住啊！”杜鹰山的耐心也到了极限，语气里的反感毫不掩饰，“飞林，你能不能理性一点？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这样事事包办。咱们有燕林要照顾，精力本来就有限，再加上一个成年人，你觉得这样的生活能长久吗？”

陈飞林看着他冷漠的脸，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抱着怀里的孩子，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砸在小杜燕林的襁褓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难受。“你上次答应我，”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委屈，“你说……你会和我一起照顾月林，不能冷落她的……杜鹰山，你说话不算数……”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杜鹰山的怒火。他看着陈飞林泪流满面的模样，看着她怀里被吓得轻轻抽泣的女儿，心里猛地一紧。他想起当初在边防哨所，陈飞林带着月林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里为战士们唱歌，想起月林总是默默跟在姐姐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想起自己确实说过会和飞林一起照顾好这个妹妹。

他的语气渐渐软了下来，胸口的郁结也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愧疚。“飞林，对不起，”他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却被陈飞林微微躲开。他收回手，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刚才说话太冲了，你别往心里去。”

陈飞林还在哭，肩膀轻轻颤抖着：“我只是想让月林过得好一点……她那么依赖我，我不能让她觉得，我有了家庭就不管她了……”

“我知道，我知道。”杜鹰山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和妥协，“你别哭了，别吓着孩子。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让她搬过来吧。”

听到这句话，陈飞林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杜鹰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同意了？”

杜鹰山点点头，伸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动作温柔：“同意了。但咱们得跟月林说清楚，这是暂时的，等她以后有了合适的住处，或者想自己独立生活了，再搬出去也不迟。而且，家里的事情，咱们以后多商量，别再吵架了，好不好？”

陈飞林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眼泪还在往下掉，却是欣慰的泪。她知道杜鹰山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心里满是感激。“谢谢你，鹰山。”

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陈月林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手里还攥着那个小金钹。“姐，我……我刚才在门口听到了。”她小声说，“其实我真的不用搬过来，我住那边挺好的，你们别为了我吵架。”

陈飞林赶紧擦干眼泪，朝她招手：“月林，进来吧。你姐夫已经同意了，搬过来住，以后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

杜鹰山也站起身，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月林，刚才姐夫说话太急了，你别往心里去。既然你姐这么想，你就搬过来吧，家里多个人，也能帮着照顾燕林。”

陈月林看着姐姐和姐夫，眼泪也掉了下来，却笑着点了点头：“谢谢姐，谢谢姐夫。我以后一定多干活，绝不添麻烦！”

陈飞林把她拉到身边，轻轻拍着她的手：“傻丫头，跟姐姐还说什么麻烦。以后咱们一起照顾燕林，一起唱歌，好不好？”

“好！”陈月林用力点头，手里的小金钹轻轻响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像一串幸福的音符。

小杜燕林似乎感受到了大人们的喜悦，在陈飞林怀里动了动，睁开圆溜溜的眼睛，咧开小嘴笑了起来。窗外的星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三个人身上，也落在那个小小的襁褓上，温暖而明亮。曾经因为意见不合产生的褶皱，在亲情与理解的抚平下，渐渐舒展，变成了星光下最温柔的模样。

星光下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