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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丛中的失控

水龙吟:夜锁俪人

琵琶声骤起,尖锐的弦音划破亭间静谧,花无言捂着胸口,脚步踉跄地撞开亭外垂落的竹帘,玄色衣袍上沾着未干的血渍,单膝跪地时,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花无言尊主,属下无能……未能将他引入火药阵中。

花无言草无芳也已殒命……

花无言请尊主降罪!

亭内,柳眼指尖狠狠一拨琵琶弦,刺耳的锐响陡然撕裂空气,旋即归于死寂。

他缓缓转过身,紫衫的袖摆扫过案上冷透的茶盏,目光落在花无言身上,语气冷冽如冰:

柳眼草无芳死了?——是唐俪辞下的手?

花无言并非唐俪辞。那人容貌与唐俪辞一般无二,只是身形更高,手段也狠戾数倍。

柳眼那人是谁?

花无言身份不明,天上云称其为“老夜”……而且此人,似对唐俪辞极为在意。

柳眼指尖依旧抵在琵琶弦上,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弦丝,眉峰微挑,眸底掠过一丝玩味的冷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柳眼老夜?天上云口中的人物,竟会对唐俪辞上心,倒是有意思得很。

他缓步走出亭子,紫衫下摆扫过阶前零落的绯色花瓣,停在花无言面前,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花无言完全笼罩,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柳眼唐俪辞这张脸惯会装无辜骗人,竟还能引来这般狠角色。你再去查,查清楚这“老夜”的来历,以及他与唐俪辞的关系——是敌是友,抑或是……旧识?

花无言垂首,额角抵在地面,沉声应道:

花无言是,尊主。

柳眼对了,唐俪辞没取你性命,是放你回来给我带话,是吗?

花无言他说——这点伎俩,还伤不了他唐俪辞。若想了结恩仇,需尊主亲自前往。

柳眼忽然低笑出声,袖袍一甩,目光扫向身侧的红姑娘,语气里满是嘲讽:

柳眼何其可笑!

柳眼他要我去寻他,还妄想与我消解恩仇?

红姑娘莲步轻移,缓缓俯身靠近他,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袖角,媚眼如丝,声音柔媚入骨:

红姑娘尊主,接下来的计划,便交予小红去办,如何?

柳眼笑而不语,只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雁江边,天已蒙蒙亮,晨雾漫过江波,将江面晕染成一片朦胧的灰白。

江飞羽对着唐俪辞抱拳行礼,苍老的脸上满是决绝:

江飞羽唐公子,城儿杀了风剑侠……杀人偿命,老夫愿自断一臂,替城儿向江湖谢罪!

话音未落,江飞羽便挥刀欲斩左臂,寒芒闪过,刀风猎猎。

唐俪辞面不改色,气掌倏然挥出,劲风卷着晨雾撞向长刀,长刀瞬间被击飞,刀刃斜插入地面,震颤着发出嗡鸣。

江飞羽怔怔抬头,眼中满是惊愕。

唐俪辞江门主,猩鬼九心丸只蛊惑贪妄之辈,欲壑难平者,神仙亦难救。你的这只手臂,唐某本可收下。

唐俪辞但如今江湖波旬四起,这只手臂留在江门主身上,方能发挥更大用处。

言罢,唐俪辞转身便向船边走去,衣摆扫过江边的晨露,留下一串湿痕。

钟春髻江门主所言极是,少门主是遭奸人所害,并非本意。

阿谁是啊,你不必如此自责。

池云老江,况且江城只剩五个月性命,也算是以命抵命了。

江飞羽望着江面,忽然沉声念道:

江飞羽敌人血,雁门枫,死无常,枫叶红。

江飞羽从今往后,诸位之事,便是我雁门之事;与诸位为敌者,便是我雁门的敌人!

钟春髻抱拳欠身,语气郑重:

钟春髻江门主,您言重了。

江飞羽回礼,声音沙哑:

江飞羽在此谢过诸位。

……

船板被晨露打湿,泛着微凉的潮气。

唐俪辞将叠得齐整的玄色衣袍放在舱内的木桌上,指尖抚过墨云缎细腻的纹路,眸色悄然沉了下去。

他本是回舱更换衣物,换罢后却鬼使神差地翻出了这套衣袍——这是他特意为夜玄宸量身定做的,墨云缎的料子罕见至极,本是想衬得夜玄宸那银白的发丝更显清绝,只是还没亲手送给他……

唐俪辞坐在桌旁的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舱门外晃动的船帘上,耳尖却不自觉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

江风卷着水汽扑进舱内,撩动他鬓边的发丝,船外传来雁门弟子收拾行装的嘈杂声响,却始终没有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踏入舱门。

唐俪辞的指尖慢慢攥紧,心口像是被一团湿冷的棉絮堵着,闷得发慌。

他想起石塔上自己歇斯底里的模样,想起那句“滚得越远越好”,想起夜玄宸当时眼底翻涌的无奈与心疼,喉结微滚,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悄然漫上心头。

是自己话说得太狠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强行压下。

唐俪辞别过脸,望向窗外翻涌的江水,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唐俪辞何时会为了旁人的去留,而乱了心绪?

夜玄宸那般偏执的性子,岂会因几句狠话便真的离去?

可转念又想起夜玄宸身上那身沾了血雾的黑袍,布料上凝着的未干血渍,想来定然磨得他肌肤生疼。

四年了,从相识到如今,他对着夜玄宸,向来是有脾气便毫无顾忌地发作,那些尖酸的话语,那些狠戾的举动,夜玄宸从来都是一笑而过,甚至会顺着他的性子迁就。

这一次,他是真的忍到了极限?

唐俪辞猛地站起身,袖袍扫过桌沿,那套玄色衣袍应声坠落在地。

他看着散落的衣料,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又迅速被冷意掩盖。

弯腰捡起衣袍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缎面,竟莫名想起夜玄宸掌心的伤口,想起那方被血浸透的素帕,心口的闷意愈发浓重。

他走到舱门边,伸手掀开船帘,江风迎面扑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江面雾气弥漫,远处的雁影渐渐模糊,哪里有半分夜玄宸的踪迹?

唐俪辞的指尖攥着船帘的布角,指骨因用力而泛白。他站在原地,目光凝望着雾气深处,久久未动。

江雾漫过芦花地的浅滩,白絮似雪,沾了晨露的芦秆在风里轻轻摇晃。

唐俪辞踩着湿软的泥地往前走,衣袍的下摆被露水打湿,指尖攥着那方染了血的素帕,脚步竟比自己预想的要急促许多。

他寻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一片密匝的芦花深处,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

夜玄宸躺在枯黄的草甸上,银白的发丝散在沾了露水的芦花里,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平日里紧抿的唇瓣此刻微微张着,胸口起伏得有些急促。

他双目紧闭,周身的黑气弱得几乎看不见,唯有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显露出极致的隐忍。

唐俪辞的脚步陡然顿住,心头猛地一沉。

他走近几步,蹲下身,指尖刚要触到夜玄宸的脸颊,便听见对方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喘。

唐俪辞夜玄宸。

他轻唤出声,声音比平日里软了几分,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可这声呼唤,却像是点燃了引线的火捻。

夜玄宸猛地睁开眼,那双墨色的眸子里一片浑浊,再也不见半分平日的冷静自持。

他反手扣住唐俪辞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顺势将他狠狠压在芦花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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