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卧撑终于结束,叶寸心双臂颤抖地撑起身子,还没站稳,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伸到了她面前。她抬头,对上阎王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
“报告教官,”叶寸心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指了指自己身上还披着的、属于他的作训服,“衣服,我洗过还你。”
“嗯。”阎王应了一声,松开手,目光扫过她汗湿的额发和微微发颤的小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回去休息。”
“是!”叶寸心敬了个礼,转身一瘸一拐地朝宿舍走去。背后的目光如有实质,直到她走远才消失。
宿舍里鼾声轻微,女兵们都累得陷入了沉睡。叶寸心轻手轻脚地洗漱躺下,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异常清醒。刚闭上眼,前世的画面便如潮水般涌来——冰冷的担架、刺眼的白布、空荡毛坯房里并排的戒指……最后定格在阎王转身走向直升机时决绝的背影。
“别走……师傅……”她无意识地呢喃,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鬓角。窗外月色清冷,她鬼使神差地披上外衣,光着脚溜出宿舍,坐到了训练场冰冷的单杠上。夜风拂过,她抱紧膝盖,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依旧亮着灯的指挥室。
指挥室里,烟雾缭绕。雷战和老狐狸用电脑打游戏,元宝和哈雷几个则凑在监控屏前。屏幕一角,正好能看见单杠上那个缩成一团的细小身影。
“啧,这丫头,精力够旺盛的,练了一天还有心思半夜赏月。”哈雷摸着下巴调侃。
元宝用胳膊肘撞他一下,压低声音:“少说两句,没看有人心思早飞了?”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瞟向窗边。
阎王背对着众人,站在窗前,他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训练场的方向,监控屏幕上的那个光点,像根刺,扎在他心头,说不清是烦躁还是别的。
哈雷凑过去,勾住阎王肩膀:“怎么,阎王,还在想今天的事?”
阎王没理会他的调侃,掐灭烟头,转身拿起桌上的作训帽扣在头上,帽檐压得低低的:“我出去透口气。”
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元宝和哈雷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老狐狸悠悠道:“看来啊,咱们雷电这潭水,要起波澜咯。”
阎王走到训练场边,放轻了脚步。月光下,叶寸心抱着膝盖坐在单杠上,下巴搁在膝头,眼神空茫地望着指挥室的灯光,连他走近都没察觉。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显得那张充满棱角的小脸格外苍白单薄,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的疲惫。
直到阴影笼罩下来,叶寸心才猛地回神,看见近在咫尺的阎王,瞳孔微缩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跳下来立正。
“坐着。”阎王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比白天低沉几分,却奇异地没有训练场上的凌厉。
叶寸心动作顿住,乖乖坐好,仰头看着他逆光的面容,帽檐下的眼睛深邃如寒潭,看不清具体情绪。她眨了眨眼,忽然伸出指尖,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梦境。极其轻微地、带着点不确定的颤抖,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手背。
温暖的触感一掠而过,阎王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抚开。
“你是真的假的?”叶寸心的声音很轻,带着梦呓般的恍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还是……我在做梦?”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甚至有些逾越。但阎王看着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脆弱和深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眷恋,心头那点被冒犯的不悦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这丫头,到底透过他,在看谁?他讨厌这种被当作替身的感觉。
他沉默了几秒,也没有回答这个荒谬的问题,而是转开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硬:“还不睡?看来训练量还是不够。”
叶寸心指尖蜷缩了一下,慢慢收回手。真实的触感和熟悉的语气让她清醒过来。她低下头,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够够了……这就回去。”
她说着,从单杠上轻盈地跳下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脚趾。
阎王的视线扫过她光着的脚,眉头皱得更紧:“鞋呢?”
“……忘了。”叶寸心小声说,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阎王看着她这副样子,到嘴边的训斥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