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贝贝回到公寓时，浑身都湿透了。她把论文稿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没顾得上换衣服，先倒了杯白水，捧着杯子站在窗边。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楼下那辆黑色轿车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那场相遇只是一场幻觉。
可指尖残留的凉意，心口那阵钝痛，都在提醒她——是真的。
她见到了张云雷。
那个在她青春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又被她刻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人。
她走到浴室，打开热水，任由滚烫的水流过身体，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水汽氤氲中，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思念。
是啊，思念。
她以为自己早就戒掉了这种情绪，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可一场雨夜的擦肩而过，就轻易撕开了她所有的伪装。
回到卧室，她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捧着那杯已经凉透的白水。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她没有任何想联系谁的欲望，只是任由思绪飘远。
思念总在夜里犯规。
这句话说得真对。白天被工作填满的大脑，到了夜晚，总会腾出空隙，让那些被压抑的念头趁虚而入。
她想他。
不是年少时那种带着占有欲的喜欢，也不是分开后那种带着怨怼的牵挂，而是一种淡淡的、近乎平静的想念。
想他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像她一样，被这场雨搅乱了心绪；想他这三年多过得好不好，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还行”；想他唱《锁麟囊》时的样子，想他当年在海洋馆里，睫毛上沾着的水光。
爱到深处不纠缠，思念到极致不相见。
她终于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正因为曾经爱得那样汹涌，所以现在才选择彻底放手；正因为思念从未停止，所以才逼着自己永不相见。
喜欢在深夜之后，淡淡的想你，不带任何欲望。
只是想这世上有你这个人，风波都可以平定。
她把杯底最后一口白水喝尽，放下杯子，躺回床上，拥被而眠。闭上眼的瞬间，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初遇时的游戏界面，雨夜里倾斜的伞，海洋馆里发光的水母，还有刚才他车里那熟悉的木质香。
仿佛已经过了好几程惊涛骇浪，轻舟你我，各自靠岸。
“我爱你。”
她在心里轻轻说。
“所以我放弃。”
说完这六个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浸湿了枕巾。很快，她便在疲惫中沉沉睡去，梦里是一片平静的海。
而此刻的玫瑰园，张云雷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
他没打伞，也没穿外套，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指尖夹着一支烟，火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映着他眼底浓重的郁色。
杨九郎刚才来看过他，劝他进屋，被他挥了挥手赶走了。
他想一个人待着。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公交站台看到的画面——她缩在角落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高跟鞋沾着泥点，狼狈得让他心口发紧。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了？
记忆里的她，要么是在实验室里自信从容的模样，要么是在他面前偶尔撒娇的样子，从未如此……脆弱。
一支烟抽完，他又点燃了一支。尼古丁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疼，却压不住心里那阵翻江倒海的情绪。
当我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
这句话是真的。
演出的压力，人际的复杂，偶尔涌上心头的对未来的迷茫……每当这些东西让他觉得疲惫不堪时，他就会想起周贝贝。
想起她坐在灯下看论文的样子，想起她解出难题时眼里的光，想起她提起物理时那种纯粹的热爱。
想到你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活着，认真地、努力地活着，我就愿意接受这一切。
烟雾缭绕中，他微微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着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一起滑落。
他抽了好几个烟，直到指尖发颤，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才缓缓站起身。
院子里的玫瑰在雨中瑟缩着，失去了往日的娇艳。
他知道，有些东西，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他亲手推开的人，亲手斩断的缘分，就算再思念，再牵挂，也只能这样远远看着。
就像此刻，隔着一场大雨，隔着数不清的日夜，隔着那句从未说出口的“我后悔了”。
他转身走进屋，将满院的风雨和思念，都关在了门外。
夜色深沉，两处灯火，两个同样难眠的人。
他们都在夜色里，无声地诉说着那份深埋心底的爱意，也无声地接受着那份不得不放手的宿命。
（第三十2章完，约16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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