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黑微信的那天晚上,张云雷彻夜未眠。
病房里很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在为他逝去的念想倒计时。他盯着天花板,眼前一遍遍闪过周贝贝的样子——她笑起来时的梨涡,她被怼到时气鼓鼓的脸,她攥着桂花糕时眼里的光……最后定格在海洋馆里,她仰头看他时,眼底映着的水母蓝。
心口像被生生剜去一块,空落落的,冷风直往里灌。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腿,石膏厚重而冰冷。医生说恢复顺利也可能留下后遗症,以后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在台上站满整场,都是未知数。
这样的自己,凭什么留住那样鲜活的她?
张云雷长痛不如短痛。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短痛”,痛得几乎要了他的命。
第二天,杨九郎来看他,见他眼圈发黑,平板屏幕停留在游戏卸载界面,心里咯噔一下。
杨九郎你把她……
张云雷嗯。
张云雷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张云雷说了狠话,拉黑了。
杨九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杨九郎你啊……这事做得真够绝的。
张云雷不绝点,她走不出来。
张云雷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张云雷她那么好的姑娘,不该耗在我这。
杨九郎没再劝。他太了解张云雷的性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藏着股执拗,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他看着张云雷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终究还是没忍住
杨九郎你就不怕……以后后悔?
张云雷的身体僵了一下,没说话。
后悔吗?
他现在就后悔。
可比起后悔,他更怕耽误她。
那之后,张云雷把所有精力都投进了康复训练里。疼到汗湿透衣背时,他就咬着牙想:快点好起来,快点回到舞台上,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狠心推开的人。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他会下意识地摸向床头,想看看有没有她的消息,摸到空处时,才猛然想起,那个会叽叽喳喳跟他分享日常的头像,已经被他亲手拉黑了。
手机里再也没有“辫儿哥,今天的实验成功啦”,没有“这个关卡好难,你快来帮我”,没有“北京降温了,你记得加衣服”……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康复室里器械的碰撞声,和自己沉重的呼吸。
而周贝贝的世界,也在那之后按下了静音键。
她像个被抽走了发条的木偶,每天机械地上课、实验、改论文。实验室的师姐说她像变了个人,以前总爱哼着歌做实验,现在一整天都难得说一句话。
她把那个印着云纹的手帕藏进了抽屉最深处,把没吃完的糖蒜悄悄扔掉,把海洋馆的门票存进了旧书里。她刻意避开所有能想起他的东西,却在某个深夜惊醒时,发现自己还在念着那个名字。
“张云雷……”
她去了一次他们常去的那家炸酱面馆,点了两碗甜口的面,对面的位置空着,面凉了也没人动。老板问她:“姑娘,你朋友不来了?”
她摇摇头,没说话,眼泪掉进面碗里,晕开一小片酱色。
她试着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筒里永远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去德云社门口等过,想问问杨九郎他的近况,却在看到粉丝攒动的身影时,又胆怯地退了回去。
她算什么呢?一个被他“看上别人”而抛弃的姑娘,有什么资格再去打听他的消息?
日子一天天过,北京的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落。周贝贝顺利毕业,留在了学校的实验室工作。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却也越来越坚韧,只是眼底的光,好像比从前黯淡了些。
偶尔和室友视频,室友会小心翼翼地提起:“贝贝,你还记得那个……张云雷吗?我最近刷到他的演出视频,好像恢复得不错。”
周贝贝握着鼠标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嘴上却淡淡地说
周贝贝忘了。
舞台上的他,穿着宝蓝色的大褂,身形依旧挺拔,只是走路时,似乎还有些微的不稳。他唱着《锁麟囊》,嗓子还是那么亮,眉眼间却添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沧桑。
台下掌声雷动,他鞠躬时,周贝贝看到他额角新添的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她盯着屏幕,眼泪无声地淌下来。
原来他恢复得这么好。
原来他没有她,也能站在自己热爱的舞台上,闪闪发光。
这样……就很好。
她关掉视频,删除了浏览记录,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整理实验数据。只是心里那道被他亲手划开的伤口,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们就像两条曾经交汇过的线,在某个节点被硬生生拽开,朝着各自的方向延伸,再也没有交集。
张云雷不知道,周贝贝在无数个深夜里,看着他的演出视频默默流泪。
周贝贝也不知道,张云雷在每次演出谢幕时,目光总会下意识地扫过台下,像在寻找什么,最终却只能带着失落转身。
岁月无声流淌,带走了青涩,也沉淀了伤痛。他们都以为,那段始于游戏、终于谎言的感情,会像被拉黑的微信一样,彻底消失在时光里。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总有一块角落,存着对方的影子,存着未说出口的牵挂,存着那份被硬生生掐断,却始终没有真正凉透的余温。
也许在某个寻常的午后,也许在某个落雨的黄昏,他们会突然想起对方,想起那碗没吃完的炸酱面,想起那只没送出的桂花糕,想起海洋馆里,那片映着彼此心事的水母光。
然后,在无人的角落,轻轻叹一口气。
(第二十章完,约1900字)